云栖将却湮剑一分为千,执一剑而堪千刃,变幻莫测的刀剑在阵中与邪气相抗,不断地净化,渡厄,可很快刀刃又被染黑,仙气,魔气交杂缠绕,生生不息。
逆卷的风雨自忘川河而来,在幽都山脚下呼啸着,掀翻脆弱的小筑,折断百里之内的花草树木,将一众山脉转瞬之间夷为平地。
地动山摇之下,脚下土壤分崩离析,裂出数道巨大的缝隙。
云栖割破手掌,将血渡入阵中,以魂魄祭于阵心。加大仙法禁制,竭力遏制着白衡身上肆虐而出的戾气。
他本就该是九天之上的神明。
而非被怨念与孽障拖累的恶鬼。
清夷,时隔五万年,我将你原本的命数,还给你。
我现在就将你——
送往九天之上。
轰隆隆——
九重天劫一道又一道地劈在白衡身上,将他身体一次次熔尽,重塑,再熔尽。同时,也将他神魂再次劈醒。
身上灭顶的戾气渐渐为阵所渡,冤孽亦被净化。
只剩神魂,未结仙体的他在飓风中缓缓睁眼。却看到遥远的地方,一袭白衣猎猎的云栖立于阵眼,一双清寂而温润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这边,卓绝仙力不断消耗着,魂魄也片片碎裂。
“小……秋……师尊……”
更多的记忆灌入脑海。
“云……栖……”
整个身子猛地一震。环顾四周慢慢地意识到什么,状如癫狂地往那阵心而去。
匆匆伸出的手勉力一抓,却只摸到几片破碎的素衣。
刹那间,云栖的仙体化作一阵云烟,随着风扑面而来。
带着一声温柔的呢喃。
“清夷,等我。”
魂魄彻底散去。
三千年后。
长浮大殿上闲云缭绕,竹陵上仙再次捧着数十卷卷命君新算出将有飞升之劫的下界诸多小仙灵的命途,将大殿前的桌案堆得满满当当。
一卷滚落在地上,竹陵忙不迭地拾起,谨慎地放在顶端。
“仙尊。”尔后才朝着殿上人行了一礼,道,“这便是近三年,人间有望飞升的仙灵。”
“嗯。”
见他情绪间并无波澜起伏,只透过窗望着外头起伏飘荡的云海发怔,竹陵暗下叹了口气,合身退了出去。
自三千年前清夷仙尊飞升后,每隔三年便会要九重天上的命君重新拟算即将飞升的仙灵名单。头几百年的时候,还算是有些盼头的。
可是越等,越无望。
说到底伴生劫这种东西,织羲仙尊也说了无解,说到底,那两个人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可九离仙尊也不信。他甚至不惜自损修为,下界轮回整整百世,只盼着在人间世再寻求一次结缘的机会。
可是怎么可能回来呢。
清夷仙尊很快将新的几十卷也一一查阅——还是没有云栖的名字。
三生石也三千年没有结过新的红绳。
三千年前,九离堕下凡尘陷入轮回,九重天众仙无主。
云栖仙尊死于第三场劫终究魂飞魄散时,整个九重天都惊呆了。他不是天道之子吗,怎么可能会飞升失败。
而随着云栖彻底的寂灭,白衡直渡玄仙之位,在一片霞光翻涌与忘川灵雨中,重新成为五万年前的清夷仙尊。
他替代九离与云栖,成了三界新主。
入住当年云栖所在的长浮殿。
佩戴云栖所舍的却湮剑。
三千年前,长浮殿再无半点仙气,却湮剑也彻底封剑——一切都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一次,云栖是真的神魂寂灭,再回不来。
可他记得云栖让他等,那他便等。
多久都等。
那人从不曾骗他。
云卷云舒,昼夜不息。
忘川河重新归入天界,奈何桥上不再满是戾气,而是灵气缭绕。奈何桥旁重新开出一望无垠的婆罗花,簇拥在三生石旁,一如当年西天灵河畔二人初遇时的景象。三尾猫不再是邪灵,重归仙灵位,当年云栖养过的那飞升成地仙,与它阿姊相守在幽都山脚下,成了那儿新的山鬼。
而当年邪道飞升的谢秋那位师兄,终究还是没熬过五重天劫。修为散尽,再次投身人间。这一次,不再有任何仙缘,只是个普通人。
一切都在变好。
除了清夷。
他六万多年前自忘川河中降世,第一眼见到的人,第一次喜欢的人,热烈追求,迷恋,纠缠了一世又一世,熬过一劫又一劫。
得到过,最后又失去的人。
他的云栖,还是没回来。
他终于成了九天之上,众仙瞻仰的神君。
可再没有人牵着他的手,一步步登上高塔,踏过云尘,走过四季。
‘我们阿衡,定能飞升。’
云栖曾说过的话不断回响在他耳畔。曾经他尝试过无数次,堕仙入魔,惹下一堆大祸。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真的能飞升。
是云栖一直相信他,朝夕陪着他,海角天涯找寻他。
师尊。
阿衡飞升了,真的飞升了。
可是,你在哪里。
这一次的飞升名单里,还是没有云栖二字。
九重天上再一次下起了瓢泼大雨,灵气充沛得婆罗花一簇簇开在仙云里,灼灼花色将四处装点得明媚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