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老夫人,这是五月上旬的账,儿媳已经核对过几遍了,轻您过目。
白姑接过账本,古氏也不看,她目光沉沉,嘴角法令纹深得让人望而生畏。
她就那么望着底下的姜琴娘,半晌后才道:妇道人家,还是归于后宅相夫教子的好,抛头露面的始终有损名声,特别你还是个守寡之身。
二爷苏航连忙应和:母亲说的极是,前些年府中里外都要大嫂操持,我和三弟早就惭愧不安,大嫂你太辛苦了。
大嫂,不是我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得,外头的人如何奚落咱们苏家的,你怕是不知,如今大哥也走了快三年,你再守寡,也该到头了。苏三爷苏武的话听着就有些不对味。
古氏暗地里看他一眼,转头又见姜琴娘那张瞧着嫩气,却勾人十足的身段,一口气堵在心口,憋闷的慌。
好了,账本留下,姜氏你将红印交出就是,其他的我自会安排。老夫人一刻都不想再多看见她。
姜琴娘从袖子里默默掏出鸡油黄雕的印章,那东西就是苏家掌事人的象征,一应支取银两还有采买计划,都需要盖印才能作数。
这枚印,我是从亡夫手里接下来的,当年苏家大公子去之前,当着苏家一众人的面,亲自将印给她,并叮嘱她要护持好苏家,今日既是老夫人要求,儿媳不敢不从。
听闻这话,古氏一愣,她本以为姜氏被拿捏着权利不放,可谁想竟然这样好说话?
姜琴娘将那印章奉上,在苏二爷和苏三爷热烈渴望的目光中徐徐不惊的说:我在这里预祝苏家能在两位叔叔手里发扬光大。
古氏拧起眉头,摩挲着那印章,都还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她目光审视地盯着姜琴娘,忽的问:你想要什么?
她笃定姜琴娘必定有所求,不然哪里会如此痛快。
姜琴娘微笑摇头:未免两位叔叔不了解咱们家的买卖情况,我一会回去整理整理,若是有不明白的,两位叔叔尽管提。
此时,苏航和苏武的心思全部都在那枚小小的鸡油黄印章上,根本没听姜琴娘说些什么。
姜琴娘红唇微抿,垂下双眸,三两句飞快将账目里紧要的同古氏说,然后寻了借口匆匆离开福寿堂。
至于古氏要将印章交给谁,她硬是半点都不关心。
一直到出了福寿堂,没了旁人,赤朱才不忿的道:大夫人,你怎这样轻易就将印交了出去,你没看见二爷三爷的嘴脸么,简直膈应人。
姜琴娘扬起下颌,眸光忽闪:老夫人开口,我再不愿意也只会徒惹厌弃,不如痛快些,她也不好跟我发脾气。
赤朱无奈:可是夫人,那印是从前大爷给您的,老夫人又凭什么收回去?
赤朱嘴里的大爷,自然是苏家大公子,姜琴娘的亡夫。
能凭什么?姜琴娘脸上罕见地掠过嘲弄,就凭她是我婆母,有资格任性。
您交倒是交了,还不晓得整个苏家要让二爷三爷败成什么样子。赤朱不满地嘀咕了句。
姜琴娘低笑了声,拍着她手,低声道:那就让他们败吧,总要让老夫人明白,厌弃我容易,想再请我回去便是难上加难。
她说的笃定,也半点都不担心。
甚至还云淡风轻地挥着袖子道:正好,我能得空琢磨苏家异色双面绣的事。
说道这,她忽的就想起之前在公堂上云练拿出的那件碧蓝色抹胸。
事就有这般凑巧,她才出公堂恢复名声没两天,苏家二爷三爷就赶着夺权。
她黑眸微眯,低声吩咐道:赤朱,悄悄去查一查,我那件压箱底的碧蓝色抹胸是如何落到云练手里的?
赤朱表情一怔,还想说什么,晃眼就见中庭园子里,
一袭青衫落拓的青年正指着一株绿植同身边小孩说着什么,两人教授得认真,居然都没注意到还有旁人。
大夫人,是重华公子和扶风先生呢。赤朱将心思收好,转脚就往那边走。
姜琴娘脚步微顿,抬眸看去,恰好楚辞转身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撞上,仿佛火石相碰,绽出小小的火星来。
娘亲!苏重华眼眸一亮,犹如乳燕归巢,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大腿。
姜琴娘垂眸,小小的心慌蹿过,像是受惊的麋鹿,那等心悸的感觉让她耳根发烫,面颊发烧。
她掩饰地摸了摸小孩儿发髻:重华怎的在院子里?
苏重华仰头望着她,孺慕又软糯:先生在教我辨识绿植呢,娘亲很有趣哦。
楚辞嘴角含笑地款款过来:大夫人,重华学的很快,已经会背三字经了。
姜琴娘意外:当真会背了?
苏重华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娘亲,会的哦,你听好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小孩儿脆脆的声音在庭院里回荡,带着娇憨和绵软,能让人心尖都化了。
姜琴娘目光慈爱地看着苏重华,浑然不曾察觉另有他人正瞧着她。
与母性的眸光不同,带着显而易见的男人看女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