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面上,大片怒放的朝颜花已经绣好了,此时苏瑶正在绣一直墨蓝色的蝴蝶,她看姜琴娘一眼,好奇的问:嫂子,你怎想起问我这个了?
姜琴娘将那日在堂上金鹰的提点说了一遍,末了她呷了口茶水:今年下年会有钦差来县里甄选贡品,本来云家的云霞锦最有希望选中,我都不抱希望了,可如今云家名声坏了,我便还是想试试,兴许咱们家也能被选中呢。
苏瑶是个性子软和没野心的姑娘,她弯眸一笑:嫂子,你可真操心。
姜琴娘失笑,她拿过对方的绷子瞧了瞧:老夫人将印收了回去,外头的买卖我不用再操心,可我也想苏家能越来越好不是。
说完她又道:你的绣活越来越好了。
苏瑶矜持极了:嫂子我的绣活还是你指点呢,你莫要取笑我了。
姜琴娘将绷子还给她:有人拿女红当消遣,有人当吃饭的手艺,但我觉得,既是会就要精会,只有自个会了,这才是资本。
苏瑶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她点头道:嫂子放心吧,我看哪日母亲心情好了,央着她看一眼双面绣藏品,我自个再琢磨琢磨,指不定哪天就琢磨出来了。
姜琴娘笑了起来,要说整个苏家谁最省心,她一定会选苏瑶和苏重华。
两姑嫂正话间,苏重华扬起张白纸脚下像踩着风火轮般冲进来,他嘴里还喊着:娘亲,我今天画画了,先生夸我了,还说我很有天赋,日后勤加练习定然能成为大家。
姜琴娘眉眼舒展,嘴角上翘,一霎那间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暖暖柔光。
她弯腰接住小孩儿,吃力地将人抱大腿上坐着:那给娘和姑姑看看?
苏重华兴高采烈地抖了抖,然后将手上的画纸平铺在桌上,扬起小脑袋骄傲的说:先生教我画的兰花,是用的两种不同画法哦。
只见偌大的白纸上,一半是用深浅不一的水墨胡乱涂鸦的线条纹路,能看出是经过先生修改,至少能分辨出真是一株兰花。
而另一半,则是用古怪的炭迹画的,和水墨勾勒的不同,炭迹显得冷硬,线条更清晰,且不知先生是如何教的,那炭迹兰花画的比水墨粗糙,可却比之更像!
姜琴娘讶然了:这是怎画出来的?
小孩儿的眸子亮澄澄的,像通透的水晶葡萄,他挺起胸膛,与有荣焉地道:先生说,这种炭条是属于古波斯还要远的国度的人用的,画好了能和真的一模一样呢。
姜琴娘和苏瑶对视一眼,两人女红都很不错,自然也经常挑花样来描,故而对书画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几乎只一眼,两人都看出了炭条画法的神奇。
姜琴娘舔了下丹朱唇珠:阿瑶,你说若是咱们描这种炭条花样来刺绣会如何?
苏瑶心肝也在发颤:嫂子,兴许咱们苏家真能被御庭选中。
姜琴娘重重点头,她也是同样的想法,遂耐着性子问苏重华:重华,先生是不是用炭条画的更好?
小孩儿奶声奶气地一口回道:自然,先生画的兰花,我都以为是真的呢,差点伸手想去摸。
闻言,姜琴娘坐不住了,她放下苏重华,当即决定去一趟勤勉楼:阿瑶,我先去问问扶风先生。
苏瑶点了点头,反倒是苏重华他今个才上完课,此时并不想回去,便在苏瑶这摸了几个点头,跑开去玩耍了。
彼时,楚辞正在勤勉楼书房里头,他穿着那身月白色纹绣翠色幽篁的长衫,长身而立,左手背身后,右手执毫笔,泼墨写意,随性潇洒。
姜琴娘进来之时,一抬头就见点光从窗牖偷泻进来,笼罩在对方身上,投落下斜长的暗影,将那张脸映衬的斯文端方。
姜琴娘踏进门槛的脚步一顿,她忽的就想起那日在中庭里,他问她的话。
到底是他还是公输,谁更照拂她?
当时,她让这话给问的方寸大乱,转身就跑了,这会再见,她竟是有些心虚气短。
楚辞落完最后一笔,他将毫笔扔进笔
洗里头,抬眼道:大夫人,怎的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事,差人来唤一声即可,这会日头毒,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他说着,从书案后头走出来,将案头的白瓷锦鲤薄胎盘里的鲜红西瓜端了过去。
冰镇过的,大夫人快进来用些。比起姜琴娘,他反倒更为自在,更像个主人。
姜琴娘在黑漆玫瑰圈椅中坐下,她没用西瓜,而是直接道:刚才重华给我看了他的画,先生会那种炭条画法?
楚辞不想她竟是问这个,实诚道:是,远在重洋之外,另有国度,他们那边习惯用那种硬头笔,书画习惯也和大殷很不一样,力求真实兼具形神。
姜琴娘倾身,握着扶手急急问:先生能跟我讲讲么?我觉得那样的风格兴许很适合刺绣。
楚辞见她真是急了,小巧的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热汗,便是白瓷脖颈,都是润的。
他捏银叉叉了块冰甜的瓜瓤递过去:大夫人莫急,先用点凉的爽爽口。
姜琴娘心里装着这事,便没心思用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