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队伍在验心石一关都会测得蓝光,蓝光出现后,参与测试的同队男女对结果表现出的反应才是考核的内容。
真心相爱之人会对结果万分在意,而临时拼凑或没有真情的男女对此就不会太在乎。
所以此关的考官一直都在黑屋内默默观察着——正是那名婢女,她个人的判断决定了哪些队伍能获得下一轮夺宝资格。
想到自己用一个简单却巧妙的骗局就能完成银龙姬布置的筛选任务,楚文难免心中得意。
正心情愉悦地誊抄房间分配结果,外面却突然十分吵闹。
他抬起头仔细听了听,快步起身走出了湖边屋查看情况。
尚未看清什么,一道虚幻的蓝影点着水面迅速闯进了湖心亭。假的银龙姬端坐在亭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阴风吹过,一只手按在了她的颈上。
顾庭收紧手中的力道,桃花眼中全是寒意。
“夺不到宝我只能抢了。银龙姬,我要的不多,一片龙鳞足以。”
顾庭和方花茹闯过了第一关,在第二关被淘汰。
他现在不管这验心石是真是假,是蓝是红,他只知道银龙鳞他非取不可。
假扮银龙姬的婢女痛苦地抠着攥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激烈挣扎着。
楚文喝道:“道友,夺宝自有夺宝的规则!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肆意违反,视规则如无物,那这宝会还有何举办的必要?我奉劝你放弃抵抗,不要把事闹大。你若伤害了宫主,断不可能活着走出银龙宫!”
顾庭狂妄地大笑三声,“这镇荒海除了法神的天道哪里还有规矩可言!我既出手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轮不着你个瘦猴指手画脚地提点。呵呵,想救你们宫主就乖乖交出一片龙鳞,否则别怪我用银龙姬的血给你们这儿添点彩。”
楚文的桃花眼半眯起来。
若顺了这个歹人的意,这届宝会必然全乱了套。届时,参会的看银龙宫这般好欺负,还不一个个地骑到头上来?不仅这届不用办了,以后的宝会也都不用办了,等着被抢就是!
楚文冷笑着,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顷刻,蛰伏在宫中的护卫从四面八方现身,突向湖心亭。
这些护卫来自不同的旅团,签订了短期的雇佣契书,只在宝会期间负责银龙宫的治安。他们各个都是金丹期以上修士,甚至还有四个元婴期,在镇荒海限制修为的环境中,这样规格的护卫团无人可敌。
一个银龙宫总管竟连自己主子的命都不顾,这着实令顾庭没想到。
事情没谈拢,护卫离自己近在咫尺,顾庭果断结果了银龙姬的性命,飞出湖心亭。
硬拼他双拳难敌四手,护卫队受楚文命令必要杀了他维护银龙宫的威信,情况可谓极其不利。顾庭灵机一动冲进了湖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趁乱潜逃。
众人皆像避老鼠一样吓得乱蹿,各个怕引火烧身。可顾庭修为远在绝大部分人之上,他想用人肉给自己打掩护已不是那个人愿意不愿意能决定的了。
场面闹得更加不可开交了,花园中到处是奔逃的人,夹杂着打斗声和尖叫声,渐渐已有人被护卫队误杀掉。楚文没有丝毫放过顾庭的意思,见了血依旧令护卫队追击顾庭,身着蓝衣的顾庭游刃有余,不断利用他人为自己抵挡护卫的攻击。
问构两人藏身到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透过树叶间的重重缝隙能勉强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问槐,我想帮忙。”
问槐递给她个嫌弃的眼神。
“又犯毛病。帮忙?你帮哪个?这里两三百号人,你帮了这个那个死了,帮了那个这个死了,所以你帮谁都不公平。给我安生待着!”
构穗知道问槐说得在理。可是,她心里过不去,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紫雷和兽潮,这两种灾祸是她的力量无能改变的,眼下的局面却相反,她应该能出一份力。
而且,她想救的从来不是一个人。
“你干嘛!”
问槐一把拉住某个要往下跳的人,再晚片刻他都够不着!
构穗冷静地看着他,一双黑到看不见瞳孔的眼睛直勾勾望来。
真是个犟驴!
问槐气得骂道:“你想救人也要先想个法子,哪有脑子一热就往前冲的?你这和送死有他娘的什么区别!”
被囚于镇荒海后,问槐把狂妄乖张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已许久没骂过别人的娘了。
可构穗像长在他骨头缝里坏疽,总能把他骨子里的本性暴露出来。
构穗道:“我没有脑子一热,我已经想过了。”
“你想过个屁!”问槐立刻骂道。他现在就是单纯地想和构穗抬杠,属于被气得没有分寸了。
“我真想过。我直接去找楚文,逼他让护卫停手。”
问槐脑袋里嗡嗡直响,“姐姐,你揍嘛呢!这种情况人还能站光天化日下当箭靶子?人早躲起来了,你怎么找啊!”
问槐的母亲是天津人,问槐出生在天津,长到了六岁才跟随母亲嫁到藏剑谷。眼下他一急一气,说了几句方言。
他也觉得用方言比较能表示他此刻无奈烦躁的心情。
构穗扑扇着眼睛:“孑孑?”她的新外号吗这是?
问槐舔了舔唇,“不重要。你是不是不管这闲事不行?”
构穗不好意思起来。今天问槐还教育过她,说她这是毛病,要改!转眼她就犯病了。
构穗心里愧疚,头点的倒直接,“对啊,必须管!”
问槐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得,你清高!你善良!你就应该把庙里的佛请下来,你坐上去!不对,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佛门弟子,你直接坐化就可以了,大欲爱如来佛!”
损人,问槐是有一套的。
构穗小脸刷白。
“问槐,我的确很想证得果位。可你说我是佛,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我有些难过。”
每个人都有禁忌。对构穗来说,佛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存在,需吃得苦中苦,历过难中难,心有大爱潜心修行才能成佛。而她连欲望都无法摆脱,远远配不上这样的称谓。
“不要这么说我,其他的你怎么说都行。”
问槐愣怔地看着她,神情因为她此刻的严肃平添几分失措。
过了会儿,他愧疚地扭过头去,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般狠狠抹了把脸。
失控的感觉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不断地悬浮下坠,永远不知道尽头。
是构穗把他救了上去。
可他,该感谢她吗?
作为始作俑者和拯救者,她都未免表现得太无辜了。
问槐明白自己骂得过分,正好戳住了构穗的脊梁骨。抱着弥补的心思,他主动说道:“其实有个办法。既然找到楚文让他停手不太可能,那就反着来,帮那个男的逃走。”
构穗眼睛一亮,“对啊,对!这是个好办法!”
见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问槐心里的沉重轻了不少。
“开心了?”他无奈地笑问道。
构穗回了个特别大的笑容。
两人随即下树,于暗中协助顾庭。
顾庭意识到有人在帮他,原因和目的不明,但既然有人相帮脱险,便先不考虑这些。
眼见马上就能把顾庭这个瘟神送走,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顾庭,半个月了,你可真让本座好找。”
构穗定睛一看,这也是个面熟的人,他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是面色惨白的方花茹,一个是断了一臂的赵冰雨。
顾庭没想到方花茹已经被孟长绝找到了,他闯进花园前把她藏了起来,还画了迷阵。孟长绝不擅阵法,他能找到方花茹,定然是这个女人自己从迷阵中走出来,恰好被他撞着了。
孟长绝找到方花茹后没有立刻离开,显然是冲着杀他来了。
后有追兵,前有危客,顾庭两面受敌,处境已十分凶险。他冷嗤一声,事已至此,他只得以命相博,势必搅得银龙宫天翻地覆,在死前多拉些人去阴曹地府当开路的!
问槐感受到了他的意图,脸色微变。
“构穗,去找陈月。”他沉着说道,打算先把构穗支离危险处境。
方花茹挽着孟长绝的手臂恳求道:“长绝,不要伤害他。顾庭他不是主动带我走的,是我……是我求他这么做的。”
孟长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为何这么做?”
方花茹实际就是被顾庭掳走的,她现在不想两个男人争斗,对她来说失去哪一个都不舍得。违背了真相,她只能临时编撰。
她幽怨地看向赵冰雨,又很快收回来视线,低着头道:“我不想说。”
孟长绝察觉到她对赵冰雨的怨气,指着赵冰雨对方花茹说:“是因为她,对吗?”
方花茹默然不语,这无疑是一种默认。
方花茹为顾庭打掩护,这出乎顾庭的意料,可他卑鄙地没有戳破,任由一个女人替他扛事。
经过昨夜的双修后,他的修为只差一场雷劫就可以突破境界进入化神期,当时镇荒海内他就是最强者,他可以轻松地杀掉方花茹其他的男人,独占这极品炉鼎!
“孟长绝,是不是因为她你心里没数吗?别忘了,你的这位道侣可害得花茹差点死掉。花茹被你伤透了心,才求我带她逃跑。”顾庭冷冷地笑着,把他制造的祸端转嫁到赵冰雨一个弱女子身上。
赵冰雨哭着道:“她抢走了我的男人,我难道不该恨她讨厌她吗?何况,那一次也不是我差点害死她,分明是孟长绝你……”
剩下的话赵冰雨说不出口了,她的脸被孟长绝的大掌捏住,随着几声咔咔的响动,整个颌面被孟长绝捏得粉碎。
方花茹被孟长绝的残忍震慑地浑身发抖。可是,想到孟长绝为了自己杀掉了相伴多年的道侣,她又忍不住地得意!
几十年的朝夕相伴又如何?长得比她漂亮身材比她好又如何?喜欢的男人还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她?她比赵冰雨有魅力多了!
“构穗,别自责,更别难过。”
身后死死抱着她不让她冲动的男人在耳边安慰着。
“我们淌不了这趟浑水,是我阻止了你,没让你救她,你要怨就怨我吧。”他紧紧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喊出来。
他们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因为这取决于一个残酷的事实——赵冰雨太弱小了,帮她也不会改变结果。
构穗无法理解孟长绝的行为,就像人无法理解狗为什么能吃下屎一样。构穗想阻止孟长绝。抑或说,她也是孟长绝,只不过孟长绝保护的是方花茹,而她想保护的是赵冰雨。
她记得赵冰雨死前看向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像鱼死亡后也闭不上的眼睛,圆圆地大睁着,苍白呆滞地挂在脸上,透露出对周遭一切的不解与绝望。
“方花茹,你过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周旋在八个男人之间,每天除了做爱就是做爱,和一块烂肉有什么区别?……你是不是以为男人在床上说爱你的话都是真的?是不是以为做爱真的可以做出爱来?我可不单纯是因为孟长绝才劝你的清醒的,我是怕你脑子朽掉,忘记自己其实是个人了。”
“我想帮你逃走……是,我承认自己有私心在,但更多是女人想帮助女人。明天洞里只留顾庭守着你,我会支开他,你趁机逃走知道吗?”
雨水像老天爷从天上拿大铁盆泼下来的一样,砸在人身上生疼。
幽雨坞常年阴雨连绵,这样的暴雨天占据了一年里大多数时日。伞型屋顶的庞大建筑或连成片,或独一个搭建在水面上,由空中廊桥和水面浮道串连起来,形成风格统一的巨型建筑群落。阴翳的雨天,这个盘踞于山涧河流的黑幽灵,处处流露着萧杀与寂静。
面前的这一座伞屋足有六丈高,正中间一块乌木匾额上书着“礼贤下士”四个金字狂草。
“先生稍后,我们少坞主马上就到。”礼贤下士居的宋居长先替自己的主子打着圆场。此时,几个女婢子搬来一面折迭山水屏风在屋子的一角摆好。宋居长把来客请进屏风后,拱手抱拳道:“在见少坞主前,鄙人需得罪一番,先为先生做个搜检,望先生海涵。请您脱下外衣吧。”
来者取下帷帽,露出真容。宋居长立刻面露惊艳之色,忍不住怀疑起面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男人。
郦御早习惯了这样的打量。他自顾脱掉外衣,等待搜身。
惊艳过后,宋居长忙起正事来,从上到下摸着检查了一遍,最后不仅确信来人没携带武器,更确信他就是个男人。
“失礼了先生。现在的机关石越来越叫人防不胜防,从外貌看和活人无异,根本分辨不出来,只得采取这样的办法。”
郦御笑了笑道:“无碍,谨慎一点是对的。”他穿上衣服,修长如玉的手指将衣领上的吉祥结盘扣从容地扣好。
所谓机关石乃是墨家机关城近年研制出的一种人型兵器。这种兵器以石族的身体为受体,植入启动机关,通过机关引爆石族妖身,从而造成强大的破坏力。
石族是妖族的一个分支。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这些本就具有生命的生灵,通过吸收天地灵气成为妖怪,修炼成人形。而石族则是无命之物成为了妖,修成了人,最普遍的就是石头成精,所以被称为石族。
机关城通过蕴灵大法给石头灌入巨量灵气成为石族,再利用妖可以引爆妖身的特点,在他们体内安装引爆机关,使之成为当之无愧的最强兵器。
就像构穗说过的一样,一个妖引爆妖身带来的破坏力,就是大罗金仙也会惧怕三分。机关石正在魔界诸多战役中成为不可或缺的斩首兵力,他们的存在从不是为了对付战场上多如牛毛的普通士兵,作为稀缺兵器,他们被投放至战场上的目的只有一个——斩将擒王。
宋居长陪着郦御说了会儿话,很快又忙着去接待下一位自荐的毛遂。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想依靠一方军事势力混口饭的人数不胜数,其中大多浑水摸鱼,没多少真本事。
郦御周围的椅子很快落满了人,他们攀谈起来,谈起兵家、法家、纵横家的言论。战争年代,这几个思想流派很快取代了儒家思想成为主流。
几乎没有人和郦御搭话。一来他遮遮掩掩,不露真容,毫不坦诚;二来,他看着像儒生,和他们这些人谈不到一起。
郦御吹开茶水上的浮末,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可泡茶的人敷衍了事,丝毫没泡出雾山云针的清苦。
就像身边这些只装了一半的油瓶,装得油都是好油,却是装得越不满晃荡地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