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嘴里会莫名其妙冒出“面膜”这个词儿。
人类为了免遭皮肉之苦,急中生智之下脱口而出的任何词儿都是智慧的结晶。
李思文很生气,他也不知道为何生气,只是看到这个不肖子就生气,不需要理由。
“胡说八道个甚,给我滚出去!”李思文怒道。
李钦载如蒙大赦,急忙乖巧地转身。
李勣却叫住了他,眼带笑意饶有兴致地道:“何谓‘面膜’?”
李钦载小心看了李思文一眼,低声道:“孙儿胡言乱语,怕莫是癔症了,爷爷莫当真。”
李勣大笑道:“如今从你嘴里冒出来的话,老夫可不会以为是癔症,有所言必有所思,此处没外人,说说吧。”
李钦载只好道:“面膜……是一种敷在脸上的东西,可为女子专用,女子天生珍爱容貌,面膜可为脸孔补水,祛斑,除皱……”
李思文不耐烦地道:“孽子啰嗦个没完,又言之无物,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简单点说,这东西能卖钱,能卖不少钱。”
李思文面若寒霜:“孽子无状!不思报效君上家国,整日弄这些奇淫巧技之物……”
李钦载小心道:“报效君上的事孩儿也做过呀,神臂弓,父亲可记得?”
李思文一滞,接着恨恨怒哼,扭过头不理他。
李勣却不以为意,笑道:“无妨,能有奇思便是好事,钦载说说,为何突然想到造这个,嗯,面膜?”
李钦载闻言幽怨地瞥了李思文一眼。
我堂堂爵三代,官三代,富三代,在正应该领着狗腿子满世界为非作歹调戏良家妇女的美好年纪,你却断了我的零花钱。
再不弄点小发明小创造出来,连家里的小保健都消费不起了。
所以,为什么发明面膜?
李钦载叹了口气,幽幽道:“当然是因为穷……”
这个答案显然有点上头,李勣和李思文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
咳了片刻,李勣望向李思文:“你断了钦载的零用月钱?”
李思文毫无愧疚,冷冷道:“断了。”
李勣失笑:“难怪要造什么面膜,原来竟是狗急跳墙了……”
李钦载欲言又止,很想提醒老头儿,在直系血脉亲人面前,最好不要把他比喻成别的动物,基因遗传知识了解一下……
李勣挥了挥手:“有甚新奇东西尽管弄吧,莫给家里惹祸就好。”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垂头应是。
内心对李勣安排的亲事还是有些抵触,这些日子相处,李钦载发现李勣其实是个挺和善的老头儿。
大唐军方第一名将,军中威望自是无人出其右。
但一个人的威严不是随时随地都散发出来的,虎躯一震王八之气乱飙什么的,王八之气没那么多,用一点少一点,李勣大概懂得这个道理,用得很节省。
大部分时候李勣还是很随和的,所以李钦载有胆子跟李勣提退婚的事,大不了被骂出去。
可今日亲爹也在。
亲爹就不同了,他不但不懂节省王八之气,也不懂得节省体力。一言不合就抄家伙揍,有他在场,李钦载提退婚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暗暗决定下次找个单独的机会跟李勣提,李钦载识趣地告退。
…………
李钦载回卧房继续补觉,一觉醒来已是清晨。
不知为何,今日醒来后,李钦载觉得自己的精气神竟跟以往不同。
怎么说呢,很松快,仿佛解决了久积于心底的心事,一夜之间压力尽卸。
李钦载开始有些奇怪,后来又想明白了。
穿越过来后,面对的流徙危机解决了,郑家也被报复了。
纵是身体前任的锅,到昨夜也算给了那位不省心的前任一个交代。
那位素不相识的前任,那些荒唐又愚蠢的往事,便算彻底做个告别吧。
不必拥抱,有趣的灵魂不想与愚蠢的灵魂拥抱。
从今天开始的日子,李钦载终于完全为自己而活了。
既然为自己而活,李钦载必须让李家上下都知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是怎样的生活状况。
睁眼第一件事,李钦载叫来了丫鬟,给自己穿衣洗漱。
富贵人家的少郎君,没有自己穿衣洗漱的道理。
唐朝的衣裳穿起来很繁琐,从内襟到外裳,一件接一件,内裣也有讲究,腰间的玉带很有意思,与现代的皮带扣相似,只是做工更精致,上面的宝石更是正宗a货。
走出房门,丫鬟用柳条沾了细盐,然后在李钦载的嘴里捅来捅去,捅得李钦载牙龈出血,一嘴的柳木屑,大好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差。
洗漱过后,李钦载吩咐上早餐。
丫鬟有些意外,但还是乖巧地去厨房传饭了。
李钦载明白丫鬟的意思,大唐人通常一天只吃两顿饭,第一顿大约是巳时,就是上午十点左右,第二顿是申时,就是下午四点左右。
一天就这两顿,吃过第二顿没多久就天黑,在这个基本没有娱乐项目的古代社会,天黑意味着要睡觉了。
不过李钦载不在乎,反正他一天要吃三顿,不仅吃三顿,而且要吃得精致,味道要好,食物要以肉类为主。
早餐很快被端上来。
丫鬟小心翼翼捧着一只鼎,鼎内装满了热气腾腾的肉。
李钦载看得眼角直抽抽。
那只鼎很小巧,但样式却有点像前世的痰盂……
这也就罢了,李钦载不在乎容器的样式,前世读书时跟同学一起吃饭,为了恶心同学,让自己多吃几块肉,一边吃饭一边形容厕所的屎啊尿啊什么的,恶心事没少干。
心理素质强大的泰然自若,该吃的肉一块不少,心理素质稍弱点的就吃亏了,看着饭菜犯恶心,于是剩下的饭菜归了别人。
这就是学校里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优者吃撑,劣者饿死。
眼前这个痰盂一样的鼎,李钦载表示呵呵,小场面。
容器无所谓,但味道嘛……
看着眼前这一痰盂的肉,白生生的堆在痰盂里,一锅白水煮出来,里面放点盐,扔两块姜,就成了一道菜。
李钦载呆滞半晌,终于起身长叹。
别的可以忍,但吃这方面,真忍不了,当废物的首要条件就是,吃得好穿得好,否则对不起人生。
一言不发端起痰盂,李钦载径自走向厨房。
门口的丫鬟不知五少郎怎么了,急忙匆匆跟在他身后。
进了厨房,白白胖胖的厨子躬身问好,李钦载指了指门外,一个字,“滚”。
厨子滚了,李钦载坐在灶台下生火,将痰盂里的肉倒进大鼎里,然后从厨房里找了一些香叶,蒜,桂皮等调料扔进大鼎,盖上鼎盖,不停的煮。
门外的厨子和丫鬟吓坏了。
厨房是不仁不洁之地,君子远之。没有主家进厨房亲自做菜的道理,不配拥有姓名的丫鬟惊惶地看了半天,咬了咬下唇,转身就往后院跑。
大鼎内的肉已沸腾,李钦载撤了大火,改用慢火炖。
调料的香味渐渐散发出来,厨房内充斥着垂涎欲滴的肉香。
李钦载仍未熄火,继续炖肉。
直到鼎内的肉汤炖成了浓浓的汁状,而那些一块块的羊肉也炖得烂乎乎的,筷子一夹就断,终于大功告成。
李钦载撤了火,把厨子单手拎了进来,指着刚做出来的肉,恶狠狠地道:“看见了么?这才是菜,给人吃的菜!你做的那叫啥?那叫猪食,猪都不吃!”
厨子哭丧着脸没来得及赔罪,门外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猪食,老夫吃了几十年,你想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