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伏胜终于察觉,自己早已陷入一张天罗地网,这张网很早就已对他张开,而他,像一只被网黏住的飞虫,看似能扑腾,实则根本甩不掉。
昭庆殿周围,原本空无一人的偏僻空地上,不知何时已被皇宫禁卫布满,漆黑的夜色下,四周人影幢幢,风声呼啸。
王伏胜已面无人色,缓缓地朝后退了几步,身子半躬着,保持着困兽最后一搏的姿势。
接着,四周火把点亮,照映出一张张冰冷的脸庞。
王伏胜心胆俱裂,颤声道:“你们……作甚?”
披着软皮甲的宋森缓缓从禁卫人群中走出来,盯着他道:“王伏胜,你的事发了,跪下受缚,随我去大理寺。”
王伏胜惊道:“我犯了何事?尔等竟欲冤枉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宫人么?”
宋森冷冷道:“你犯的事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上千宫人因你而丧命,数十官员被株连,王伏胜,此时此刻尔还欲抵赖狡辩么?”
王伏胜尖利地惊叫起来:“我没干!我什么都没干,太极宫也是讲道理的地方,你们不能胡乱攀咬构陷!”
宋森冷笑,挥了挥手,一名禁卫将一个包袱扔在他面前,包袱落地散开,露出里面的符纸,傀儡小人和法器。
“这些,应该能帮你回忆一下你究竟干了什么吧?”宋森冷笑道:“若还是想不起来,那就大理寺过個堂,尝几样刑具。”
王伏胜全身都软了,瘫在地上抖若筛糠,表情一片绝望。
“不得不佩服你,一人之力能将宫廷和朝堂搅得大乱,王伏胜,你的本事真不小,不愧是曾经侍候过前太子的人。”
王伏胜声音嘶哑道:“我,我做得天衣无缝,绝无第二人知晓,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宋森哈哈笑道:“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货吗?郭行真和范云仙的仇人,有能力报复者就那么几个,从里面排查一番,便把你露出来了。”
王伏胜惨笑几声,道:“时也命也,王某风光一时,虽已落魄,却也拉了上千人陪葬,够本了!”
宋森目光冰冷地盯着他,道:“王伏胜,事已至此,我要问你一句实话,厌胜案是你一人所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的主子梁王李忠可曾参与其中?”
王伏胜一惊,脱口道:“此事与梁王殿下无关,是我一人所为!你们不要牵连无辜。”
宋森怜悯地看着他,道:“宫中羽林卫已出城,奔赴梁州锁拿梁王,王伏胜,现在知道你连累了多少人了吧?连你的主子李忠也逃不过牵连,不论他有罪无罪,他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王伏胜嘶声道:“此事与梁王殿下无关,是我一人所为,我只是报复那些不仁不义的小人……”
宋森摇头道:“王伏胜,你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是你起的头,但过程和结果可就由不得你了,厌胜案已是大案,谁有罪谁无辜,谁参与谁被牵连,你说了不算,刑部大理寺说了才算。”
王伏胜瘫在地上,咬牙道:“梁王……是皇室贵胄,尔等安敢冤枉他!”
“梁王被你连累,他已是阶下囚,王伏胜,你好好睁大眼,看看你造下的孽!”
王伏胜垂头不语,表情愈见愧疚。
世上没有纯粹的坏人,王伏胜再坏,对曾经的主子还是感情颇深,他为数不多的一丝忠心和善良,全寄系在李忠身上。
见王伏胜久久不语,宋森后退两步,厉声喝道:“人犯王伏胜,马上束手就擒,锁拿大理寺严审!”
周围的羽林禁卫拔刀出鞘,围成一圈缓缓向王伏胜靠近。
王伏胜突然无声地惨笑几声,接着又伏地大哭,最后神经质地仰天大笑起来。
向他靠近的禁卫愈发紧张起来,一名禁军将领一挥手,十余面盾牌列前,结结实实将王伏胜围在盾牌阵的中心,然后盾牌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缩小。
显然,禁卫是要活擒王伏胜。
谁知王伏胜大笑之后,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暴喝道:“我不会让你们如意!梁王无辜,我愿以死证殿下清白!”
说着王伏胜身子突然一矮,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朝包围他的禁卫扑去。
禁卫将士以为他要殊死困斗,下意识举刀一架,王伏胜看准了机会,身子扑在禁卫的刀尖上。
一声痛苦的闷哼过后,横刀穿胸而过,王伏胜咧嘴惨笑,渐渐没了声息。
包围圈外,宋森气得跺脚:“活口没了,供状还没落下呢!”
看着地上王伏胜的尸首,宋森叹气道:“完了完了,这下不知会被李县伯骂多少句蠢货了,这不坐实了吗……”
…………
大理寺监牢。
宋森一脸愧疚,单膝跪在牢房内李钦载的面前。
果然,李钦载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几百人包围之下,居然被他自戕了?宋森,你愚蠢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宋森一脸气短,有气无力道:“王伏胜那厮太狡猾,下官委实没想到……”
李钦载正色道:“聪明人和蠢货的区别在哪里,你知道吗?”
“呃,请李县伯赐教。”
“聪明人不论事前还是事后,该想到的都想到了,而蠢货,他们处处没想到,事情办砸了便无限夸大对手的能力,推卸自己的责任。”
宋森一脸颓然,叹道:“是,下官是蠢货。”
李钦载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可惜你不是我的学生……”
宋森不解道:“下官若是您的学生,是不是可以少挨几句骂?”
“不,你若是我的学生,这会儿身上至少有一百道鞭痕。生辰八字不够硬的话,或许今日这关便挺不过去了。”
宋森老脸发绿,紧紧地抿住嘴。
“王伏胜死了没关系,证据已经钉死了,此案已是铁案,断难翻转,回头你向陛下奏报,接下来刑部和大理寺该收手了,这桩案子也该了结了,株连这么多人进来,造下太多无谓的杀孽,不宜再蔓引下去。”
“大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