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很少教大道理,为人处世,是非善恶什么的,靠嘴说其实基本没用。
他自己也是流水线教育下的产物,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师长的大道理,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到了多少。
做事该卑鄙的时候仍然卑鄙,脑子里闪过的念头,跟师长多年的教育可以说毫不相干,甚至一身反骨。
自己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凭什么教别人为人处世的道理?
所以李钦载从来只教他们学问上的知识,却很少给他们价值观上的导向,他怕误人子弟,怕教出一群孽畜为祸人间。
世界上有他这一只孽畜就够了,足够这个世界消化一百年,再多几只很难说会不会造成灾害。
不过今日这番道理,李钦载不得不教。
因为李素节他们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天真地活在美好的阳光下,他们必须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才不会在大难临头时,对现实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他们天真的幻想,都是天下百姓为他们买单。
“先生的良苦用心,弟子感激涕零,多谢先生教诲。”李素节朝他行礼,他的年纪最长,领悟李钦载的道理也最快。
其余的弟子不管听没听懂,也都跟着行礼。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我本只是你们的算学先生,不该跟你们说这些,但你们出身富贵,将来或将执权一方,若一个个都是现在这般天真烂漫不通世故的恶心样子,别人背后不会骂伱们,而是骂我这个当老师。”
“为了让我日后少挨骂,我只好勉为其难教你们一些算学之外的东西。”
仰头默默望天,李钦载幽幽叹道:“我这已算是加班了,来年你们交束脩之资时,但愿你们也大方一点,人在做,天在看,交少了会遭雷劈的……”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良久,又是心窍玲珑的李素节当先行礼:“先生辛劳,弟子怎能不闻弦音而知雅意,先生放心,弟子明年的束脩之资一定车载斗量,不会让先生失望。”
李钦载的表情瞬间明媚起来,指着李素节欣慰地对众人道:“看看你们的师兄,看看!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此番孝心感动天地,素节,你一定能活一百二十岁。”
师生二人互相追捧的画面太辣眼,于是只好纷纷附和,保证明年束脩之资必不让先生失望。
李钦载老怀大慰,用力挥了挥手,像个脑阔长包的寿星公施祝福术:“你们都活一百二十岁,哇哈哈哈哈!”
弟子如此懂事,先生风流岂甘他人后。
于是李钦载突然热情起来,朝众人招手:“过来吃烤鸡翅,每人一只,火候正好,必不让尔等失望。”
小混账们高兴地围了上来,一人抓着一只鸡翅膀吃得满嘴流油。
一旁的弘壁见人人有份,唯独没他,不由急得跺脚,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
一顿融洽又美味的烧烤过后,李钦载擦了擦嘴,命下人拿来早已准备好的几份地图,给每个弟子发一份。
“此次大唐所谋为何,与吐蕃到底为了哪块地而争夺算计,你们自己拿着地图回去看,不准问幕宾的意见,学会独立思考,看看大唐取了哪块地,才会对未来的战略产生巨大的利益。”
李钦载朝众人龇牙:“这次算是一次小考,自己思考自己作答,明日拿个满意的答案给我,答得好的,回头正式的考试可加分。”
众人大喜,急忙行礼道谢。
李钦载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缓缓道:“说话就到饭点了……”
李素节等人深知先生的德行,先生说这句话不是无缘无故,也不是热情留客,而是要他们自己识相点,别等他赶人。
于是李素节急忙陪笑道:“到饭点了,弟子不打扰先生用膳,这就告辞。”
李子赞曰:“上道!”
…………
苏定方被任剑南道行军大总管的消息,当天便传遍了长安城。
臣民听说后勃然色变,市井坊间议论声更大了。
许多人都不敢置信,天子这次玩真的?
朝廷东征还没结果呢,现在又要对吐蕃开战,东西两面皆是战事,大唐支撑得起吗?
议论四起,无数人仍然将信将疑。
可苏定方却不管人们怎么想,兵部的任帅文书下来后,苏定方丝毫不耽搁,当即便入左右卫,开始选将点兵。
户部也丝毫不拖沓,上到尚书,下到主事,都在日夜调拨粮草。
兵部调军械战马,礼部撰写讨吐蕃檄文,三省六部因为李治的这道旨意而忙碌起来。
朝堂的凝重气氛很快传染到市井坊间,看着官员们每日如临大敌忙碌不休的样子,长安城的臣民这才终于相信,大唐天子确实是玩真的,大唐要对吐蕃开战了。
每天都有披甲列队的将士跑步出城,向城外大营集结。
每天都有数十上百辆马车牛车,满载粮草军械,从城门走向大营。
长安城上空战云密布,电闪雷鸣,那种沉重窒息的大战来临的气息,令人喘不过气来。
太极宫门外。
赞悉若心急如焚站立宫门,焦急地来回踱步。
自从听到大唐天子任苏定方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后,赞悉若顿觉不妙。
事前对大唐的所有猜测,对大唐天子的揣度,如今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说什么大唐无法同时支应东西两场战争,说什么大唐已是久疲之师,不可与战,说什么民间疲敝,国库空虚……
然后呢?
然后大唐天子二话不说,当庭下旨,对吐蕃开战了。
不愧是天可汗的亲儿子,做事如乃父一般有胆魄。
赞悉若听说之后,顿时如同晴天霹雳,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不管大唐的现状如何,吐蕃是真打不起啊。
当年的吐谷浑之战,吐蕃出兵数万,国中粮草战马几乎倾巢而付,却被大唐将士打得抱头鼠窜。
那一年的败仗,吐蕃至今还没恢复元气,更重要的是,吐蕃军对大唐将士手执的那种恐怖的火器,已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若再次面对那种恐怖的火器,吐蕃将士怕是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
这仗还怎么打?
所以赞悉若听说李治决定开战后,立马从馆驿飞奔到太极宫门前,又是跪地又是恳求,想见李治一面。
李治的态度却很坚定,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