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红光的,是正正藏在他怀中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些,还好是个物件,不是她想象中鲜血淋漓的画面。
只是这镜子像是疯了。
她是心无旁骛,只顾找光的来源,浑然不知江予淮虽躺得四平八稳,但身上又多了两个焦焦的小洞。
幸好眼下伤痕密布,没人能够察觉。
残片猛烈地颤动着,灰不溜秋的镜子背面一阵阵爆发出火红的光,温度极高。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亦或是召唤。
而江予淮的心口处,余下的是灼烧过后的道道裂痕,看起来深入皮肤,很是骇人。
“这镜子……你们也有?”纪轻舟看清了她手里的残片,拧着眉问。
她正陷于琢磨是怎么一回事,并不高兴搭理他。这残片愈发躁动不安,几乎难以握在手中,几次都要脱手摔在地上。
屋外远远传来一声疾呼:“天哪,你拿拿稳!”
听这稚嫩的声音,是个小女孩。
魅的身形自幽暗中忽现,眨眼间飘到了几人身前,她完全忽略屋里剑拔弩张的氛围,只管贴近小心地摸了摸镜面,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天啊,这是什么好东西?”
她身量不高,耳朵的位置正是在陆时微的手边,顺势靠过去聆听,眉开眼笑地自言自语道:“这镜子里……可真是吵啊。”
真吵?
其他人怎么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只能是唯独魅可以听到的声音,是怨灵的号叫。
陆时微心下有了猜测,勾勾手指收起镜子,奇怪的是这碎片竟在她掌心慢慢地安分下来,流转的光芒渐渐消失,又成了朴素的小镜子。
她浅浅笑着看向满是意犹未尽的魅,说:“收收你的口水。你认识这东西?说来听听。”
魅的眼珠简直是跟着镜子在走动,她下意识地回答:“不认识,但我认识怨气。”
在她的眸中,流露出的是贪婪的喜色。
“你是说镜子里封印了怨气?”旁观许久的纪轻舟突然出声,一语中的。
魅咂咂嘴,扫了他一眼,得意地扬扬眉说:“大概是这样吧,我可以听见。”
纪轻舟的眼神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显然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没什么好印象,握紧了有损的拂尘细细地审视她。
“你不是人,也不是妖,还不像鬼。你是什么身份?”小炮竹又要发作了,板着脸查问。
眼见又是大战一触即发,而能活蹦乱跳的实际只有纪轻舟,魅伤势未愈,虚张声势地瞪大眼睛冲他叫嚣,性命堪忧的江予淮死气沉沉地躺着。
打什么打?你们都别打啦!
“你们太清观还教你欺负小孩了不成?你看看她的样子,这么点岁数像能干什么坏事?她啊,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呢。”陆时微爱怜地看向魅,慈祥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有演得够逼真,胡话说得够多,糊弄纪轻舟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口中的孩子,正昂着脑袋踮着脚,跋扈地瞪着他,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不像是个小可怜。
但他确实也没法再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有怨灵的镜子,难道镜中女子是被封印在里面了吗?若是能听到她的话语,岂不是离揭开谜底更进一步?
“小姑娘,你能听到镜子里在说什么吗?”有求于人,她问得谦卑。
魅脾气是不小,但倒是诚恳地摇头说:“你这镜子不完整,声音也是破碎的,没法听清。”
果然又是一桩好难解决的事,她要上哪儿去捞剩下的碎片?也不知那面莫名不见的镜子同他们手里的残片,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事态发展至此,陆时微总算想出了诱骗纪轻舟的说辞,郑重其事地说:“纪轻舟,依你所言,但凡出于正义之事,你都是愿意去做的,对吗?”
见识过她的狡猾,也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纪轻舟略有些犹豫,但还是无比肯定地答道:“是,我辈自当行侠仗义。”
名门正派弟子真是爱喊口号。她暗忖一句,说:“现在有一桩事你一定会有兴趣,比除鬼啊什么的都重要,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查查?”
他也不立马上钩,只说:“说具体点。”
她接着说下去:“我怀疑,不,几乎可以说是能肯定有修仙者与妖兽共修,诛杀活人供养,近日就在雍州城作乱。”
“有证据吗?”纪轻舟听得眉头紧锁,俨然是放在了心上。
陆时微趁机谈条件:“我可以先画给你看,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趁人之危强行超度了他。”
“趁鬼之危?暂时不会动手。”纪轻舟撇撇嘴,揪住她话中错漏。
既然焦尸的事情迫在眉睫,不如就拖纪轻舟下水。总归他是想着要兼济天下的,又有几分本事。若能解决,也算大功一件。
屋内点起烛火,陆时微在桌案上一笔笔画出焦尸死状,画技不精但算得上生动,随画得完善,纪轻舟的眉头越皱越紧,确信她说的是实话。
雍州其它郡县也有这样的焦尸出现,且数量不少。他先前是把这异状和扶风的恶鬼传闻联系到了一处。
“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忽然想起自己送上门来的魅,这小东西本事不小,当下虽是受了伤,但出了这样的事,大约是能吸取不少恨意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