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脚溪上,从晨曦到日暮,经常是舳舻相接,摩肩擦踵,互通交易的货船源源不断,过往漳州界的修士凡人络绎不绝。
无相魔门的命令下得快,大门关得急,河面的大小船只上的船夫船客没有受到任何通知,只见得连天盖地的大门砰的一下关了。
船夫不知所措,船客质问纷纷。
不一会儿,大门又开了一条细缝,几只流光溢彩的华丽飞舟唰地驰骋进来,那几只飞舟上都飘着各个宗门的旗子。
最前的那只飞舟旗子上绘着一柄蔚蓝色的剑,光看一眼便觉得这剑气吞山河。飞舟甲板上,立着十几名气宇轩昂的剑修。
领头的那名剑修居高临下地睨了下方一眼,小舟上被扫到的修士们顿觉心神一凛。修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皆点头,懂了那人的身份,赫然是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却不懂他这么大阵势来无相魔门做甚。
各宗的飞舟进入后,大门合拢了,众人看着那条细缝咻的一下消失,心中更发暴躁,纷纷扭头诘问无相魔门的弟子,然而飞舟上无相魔门的弟子也摸不着头脑。
昆仑剑宗的飞舟率先靠岸,还不及停稳,甲板上的十几名剑修顿时化作一道剑光,划过城市,射向无相魔门的山门。
众人惊疑不定,昆仑剑宗竟然在无相魔门的地盘上,生生无视城内不得飞行的规定。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船上其他的人也附和起来,更有甚者,忍不住怀疑道:“昆仑剑宗不会是要向无相魔门宣战吧?那我们可怎么办?”
这时,修士群中响起一声尖叫,那尖叫的修士握着传讯玉牌,满脸惊恐,“外面的师兄说,昆仑剑尊进阶渡劫期了,就在刚刚!”
“什么?他不是大乘期战力嘛?他怎么可以进阶?”
“真的!我师妹也这么说!听说外面闹疯了,盛京的跨界传送阵都关了!”
“闹得这么大?”
惊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半空中,温潮生看着沉肃的莫长庚,不禁御剑凑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诶,你说这事儿可咋整?剑尊进阶了,大乘期战力会轮到谁头上。”
莫长庚掀起眼皮,上下扫了温潮生了一眼,嗤笑一声,“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啧。”温潮生眉头一皱,“你这变着法儿嘲笑我弱不是?我也不想当战力,只想悠哉悠哉养老。算了,不跟你提这。你说,会不会轮到杀戮禅那位头上。”
莫长庚压下眉头,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个自有九节竹的高层拿主意,不关我们的事。”他从怀里掏出罪状令,挥了挥,“我们把这事儿办好就行。”
据封曜的话,黑袍子那家伙狡猾得很,基本没有在荒林留下任何痕迹。大衍宗执法堂的弟子审问鬼樊楼的邪修们,也只得出了那人功法诡异的线索。
至于最基本的不在场证明,对于无所不能的渡劫期修士来说,几乎算不了什么。
昆仑剑宗的五位太上长老早已动身了,莫长庚带的这一队剑修几乎派不上实质性的帮助,其最大的作用也就是给无相魔门施压,并监督搜查。
莫长庚赶到无相魔门的掌门大殿时,五位太上长老正在和昆仑剑宗的四位太上长老对骂,九个岁数加起来捅破天的老大爷,一人一句,唾沫横飞,动手动脚,幸好没打起来,不然这天真得被他们捅穿了不可。
无相魔门的掌门不过大乘期,又是晚辈,夹杂在九个任性的老大爷之间,好声好气,完全没点掌门的威严了。
他刚替昆仑剑宗的长老们说一句,就被自家长老指着鼻子骂叛徒。他不得已替自家长老说一句,又被剑宗长老们指着脑门破口大骂。
“你们魔门闹出来的破事儿,还敢顶嘴了?”
十个人吵个不停,掌门大殿的天顶都快被他们翻了。幸好殿门隔音,不然外边的弟子非得吓得嗔目结舌。
莫长庚进门好一会儿,他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是,插嘴也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句涂涂鸟的叫声,清亮而有穿透力。
咕咕——
九个吵架的老大爷和一个拉架的乖孙子顿时怔住,纷纷扭头看向门外。魔门的太上长老们满脸嫌弃,昆仑的长老们扭脸装作没看见。
莫长庚回头看去,先是一只金雕玉琢的笼子进门,笼内的涂涂鸟觑他一眼,不屑地扭开脸,低头去啄白玉杯里的水,千金一滴的灵液被它啄得水花四溅。
“嘬嘬。”一声逗鸟的调笑声响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抚上涂涂鸟的头顶,轻柔地摸了摸。
金线刺绣的衣角迈过门槛,琤瑽,腰间玉佩琼琚。一个袭着华丽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跨了进来,外貌约莫二十七八。
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是天道院最新出的款式,千金难求。但这朴实的圆框眼镜不衬男子的脸,倒把他的英气硬生生压了下去,添了几分淳朴愚钝。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他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眉眼间堆着笑,就那么逗着笼里的涂涂鸟。
掌门舔着老脸笑了笑,小走几步上前,满脸真诚地问候道:“师祖,又遛鸟呢。你这涂涂鸟长得又黑又壮,可比外边野生地强壮多了,喂了不少灵药吧。”
他夸了好几句,接着话头一转,“我给您传讯,您怎么没回?”语气顿时卑微下去,小声地埋怨道:“还这么晚才来。”
男子终于挪开眼神,看向掌门,笑道:“我家鸟儿生崽,走不开。”
“啧。”魔门的一位太上长老终于受不了一般,粗着声音教训道:“虞师叔,鸟是鸟,人是人,您不能成天玩物丧志啊,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迟到!”
虞世南难为情地笑笑,收起了鸟笼。“我这是借境调心,师侄可错了。”
魔门长老似乎不愿与他争执此事,没接话。
虞世南倒也不介意上下尊卑,扯过了这个话题,接着道:“事情不是解决了?万魔峰的杨师侄已经破界逃走了吧。”
“还师侄?做出这等恶事,应立即逐出无相魔门,下达三千世界追杀令!”魔门长老声音尖了起来,愤怒地摆摆衣袖。
虞世南附和着笑了笑,“当然,那我也给追杀令加上一笔灵石,就当晚到之罚了。”
莫长庚静静听着,把事情的完整经过听明白了。
昆仑长老们前往鬼樊楼的荒林,从夏剑尊口中得知黑衣人为魔修后,立刻赶到了无相魔门。魔修只有坤舆界才有,黑衣人不可能是他界修士,只可能是无相魔门的弟子。
无相魔门的渡劫期修士不多,就六个,挨个找也能找出来。
昆仑长老说出黑衣人的邪门功法,将修士的灵气转化为魔气,并吸收为自己所用。无相魔门的掌门立刻有了计较,那邪门功法是五千年前的残魂一号所创,而万魔峰的峰主杨醉蹄正是残魂一号的徒弟。
万魔峰的峰主杨醉蹄几十年前闭了死关,之后再也未曾露脸。峰内事务,全都交由底下的弟子打理。他不插手宗门事务,无相魔门也就由着他去。日日查探魂灯,知道他平安无事变好。
众人赶到万魔峰时,杨醉蹄已不见踪影。
后峰的魔气荡然一空,全被他收入囊中。山洞中还残余着跨界的灵气,恐怕穹顶的渡劫期修士们联手封闭之前,他先一步划界逃走了。
他已经逃之溜溜,看这魔气的空缺量,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峰内上下,所有的弟子都被吸干了魔气,甚至连他的亲徒弟也没放过。
据隔壁峰的弟子说,几日之前,他前往万魔峰探访好友时,确实见过与季子野相像之人。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才恍然察觉。
莫长庚点头,事件已经解决了,没能抓到黑衣人,但得知了那人的身份。昆仑剑宗执法堂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打开罪状令,当众念出杨醉蹄的三条罪状。
一是私自将邪魔功法教授给邪修季子野,二是协助邪修季子野残害百多名魔修和灵修,三是私自对大乘期战力夏枕风动手,逼迫夏枕风进阶,使得坤舆界痛失大乘期战力,对坤舆界的稳定造成极大破坏。
他将罪状令交给无相魔门的掌门,无论是抓捕杨醉蹄,还是对无相魔门问责,都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他带着昆仑剑宗的弟子赶往万魔峰,再次搜查一遍,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没有找到,他的心中却不禁升出一股疑问。
“太干净了。”
温潮生闻言,猛地咳了咳,惊恐地扭头看向他,指着血肉淋漓的森林,“这叫干净?要不是我厉害,三日前的桂花糕都能给你吐出来。”
莫长庚摇摇头,“我是说,所有的证据都太‘干净’了,全都指向杨醉蹄,没有一条迷乱视线的伪证或假线索,给我一种给人擦过的感觉。”
三日后,万佛宗,执法堂。
和光一赶到执法堂,就感觉大殿的氛围与往常截然不同。
门口,妖族各族的使节进进出出,脸上皆带着惶恐,蛇族与鸟族竟然能拉着手聊天,他们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谈着一件事,昆仑剑尊不行了,谁顶上,天曜大战的大乘期战场谁上场?
没人能回答他们。
九节竹会议开了三天,至今没商讨出个结果。
殿内,以往兢兢业业工作的执法堂弟子们面色担忧,抱着文案不知所措,更有甚者,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起来。
“你听说了嘛?两日前忘情禅主出峰了,听说掌门命他赶去商量事宜。掌门大殿的殿门关了整整两天,他们还没出来。”
“忘情禅主真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徒弟。季子野那家伙为了那么点虚无缥缈的爱情,非要脱离万佛宗,没想到竟然做了邪修。”
“是啊,从一禅的禅子,到万人唾骂的邪修,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无相魔门的好友告诉我,那日和季子野一起,逼迫夏剑尊进阶的黑衣人是个魔修,至少渡劫期。无相魔门的渡劫期老祖可没几个。”
“不仅昆仑剑宗,无相魔门这次也栽喽。”
“说完了?”和光眉头一压,往角落里斜眼一瞥。角落里弟子们登时噤声,停止了腰板。“菩提秘境的资料处理好了?城墙修好了?”
弟子们应了一声,纷纷动作起来。
和光不再看他们,径直朝内殿走去。
一推开大门,就看见明非师叔和观邪师叔两人背手站在殿内。
观邪师叔面色古怪地扭开了眼神,明非师叔沉重地朝她点点头。
“来啦,那一起等九节竹会议的结果吧。”
作者有话说:
杨醉蹄,倒过来,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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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169九节竹会议
◎三次异界来魂事件,他都在场!◎
三日前。
各大宗门执法堂弟子赶到鬼樊楼荒林。昆仑剑尊夏枕风方进阶渡劫期,气息不稳,暂且由昆仑长老带回宗门调养,留待之后决定处置。
余下两人邪修残指和大衍宗萧玉成,被直接带去圣贤儒门,由九节竹审问。
萧玉成震惊得长大了嘴,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涂鸣大佬掏出从星剑的那一刻,接着陷入了一片空白。夏枕风进阶渡劫期,一剑不敌黑袍子的事情,就像在脑子里放烟花一样,全然思考不得了。
他不就来找个柳依依吗?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执法堂弟子赶来时,他的口水喇子快流到地上了。
他被带走时,还纳闷了一会儿,他不被押回大衍宗,也不被带去昆仑剑宗,怎么被带去了圣贤儒门?圣贤儒门,这有点排不上号啊。
他和残指被押到圣贤儒门,分别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