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往拥堵的人流里去,眼神不时瞟向四面,似乎在躲避什么人。季子野又换了身符合花灯节的打扮,藏在人流里,跟在她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叫喊穿越众多行人,直直射了过来。
“大师姐——”
她猛然回头,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想要逃跑,此时拥堵的人流反而成了逃跑的障碍。眼见尤小五等人越来越近,她神色越焦急,竟然有些慌不择路起来。
季子野快速走到她身边,狠狠撞向她的手臂。
她手臂一抖,怀里的酒缸斜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倒,说时迟那时快,她另一只手用力,又抱紧了。
季子野动了动小指,控制她另一面的行人,从两边又狠狠撞向她的手臂,酒盖也被前面的行人撞开。
酒缸脱手而出,泛着金光的灰烬洒向空中,往四下散去。
她瞳孔骤然一缩,抬手要去收拾,却晚了一步,拥挤不堪的人潮施展不出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灰烬扬洒下来。
众人纷纷抬头,注视这个意外。
“这是什么?味道冲得很,烧焦了?”
“咦?该不会是骨灰吧?”
金点就要落在众人头上的前一刻,半空中陡然冒出白气,热腾的街道瞬间冷了下来。透明的薄冰以酒缸为中心,往四周斜斜向上延展出来,上大下小,呈漏斗状,恰好搂住了所有的金点。
金色的灰烬落在透明的薄冰上,就这么缓缓地滑下去,滑进中心的酒缸里。
金点全部溜进去后,薄冰咔嚓撕裂开来,爆出漫天的星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以为是戏法。
季子野看见冰块,立即想起贺拔六野,这时脑海里也响起虞世南的警告声。他恨恨地瞪了和光一眼,一头扎入人流,加快脚步离开了。
一颗冰粒落下来,和光伸手接住,碾了碾,灵气有些熟悉,她心中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韩修离和尤小五已经赶到她面前。
韩修离似乎想抱怨,眼神落在她手腕上,语气惊奇,“你买了手链,刚才还没戴。”
和光疑惑地皱了皱眉,手链?她低头一看,手腕不知何时戴上了金色的链子,质地看起来不像金属,她摸了摸,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链子上溢出来。
是蛟筋!蛟六的蛟筋!
蛟筋里侧,系了张纸条,纸条上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话。
【小和尚,咱们来日方长。】
她登时握紧手腕,惊恐地环视四周,人头攒动,却没有贺拔六野的影子。
什么时候?那家伙什么时候接近了她?之前的冰层是他的手段?骨灰也是他撞翻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来坤舆界干嘛?
和光心头一震,又摸了摸衣襟,怀里空了。
金丝面具,杨醉蹄临死前给她的半面金丝面具没有了!
韩修离挠挠头,小心翼翼问道:“花灯节还有些时间,我定了包间,要不去樊楼喝一杯?”他拿出包间牌子,递到她面前,脸色微微泛红,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游行队伍推着花车到了。
三光的雕塑往人群中射出汩汩水流,有些人欣喜的张手迎着,也有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人忙不迭避开。韩修离晓得和光不喜这个,便抬起手,打算替她挡住水流。
啪。
她冷不低抬头,把他递来的牌子一下推进他怀里。
滋滋,水流浇在他们脸上。
韩修离垂眸凝视她,心里升起难以描述的感觉。
冰冷的水流,温暖的花灯,仿佛割裂成两个世界。她抬头的那一瞬间,走向了冰冷的那个世界。
“我要去找大衍宗执法堂,贺拔六野来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尤小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花灯节,也是在这儿,大师姐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人换成了韩修离。
她转身而过的那一刹那,眼里闪过一抹流光,比千万花灯的光彩更盛。那坚韧坚定的眼神,与雕塑的三光祖师爷如出一辙。
回想起两次花灯节,尤小五不禁这么想道。
有人沉醉于感情的温暖,从来没游出去过。有人贪恋那份美好,该诀别时,却依依不舍。
对于大师姐而言,花灯节的人根本无关紧要,莫长庚、韩修离都一样,该到放弃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抛之脑后。
花灯节的街道鼓乐喧天、笙歌鼎沸,其热闹非凡的背后,是昏暗寂寥的深巷,是默默守候的执法堂。
她义无反顾地转身,逆着人流,走向昏暗荒芜的那一岸。
尤小五忍不住大笑出声,抬脚跟了上去。
“大师姐,我知道步堂主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是反派角色,季子野和贺拔六野差的不是资质,也不是实力,而是格局哇。
第308章308紫金玄雷
◎洲九,你没蠢到这个地步吧◎
花灯节那夜,和光找到步云阶之后,立刻同他说了蛟筋和金丝面具的事情。考虑到贺拔六野的实力,其秘密前来坤舆界的目的也未知,步云阶没有首先疏散游客,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大衍宗的长老。
数位渡劫期长老扫视九曲城,并没有发现贺拔六野的行踪。
接下来的几天,大衍宗执法堂派出了大部分弟子,加强城内外的警戒,也并没有发现任何事端。似乎贺拔六野前来,只是为了拿回那半面金丝面具,送还蛟六的蛟筋一般。
大衍宗内部原先支持封曜的长老们本就不喜当任堂主步云阶,连带着厌恶在沧溟海之战中拉了步云阶一把的和光。
这次花灯节巡视过后,长老们怀疑和光话语的真实性,连带着拖了她好些日子,硬是逼她多做了数份毫无用处的报告,才让她离开。
等她回到万佛宗,假期已经结束,不日将前往疏狂界。
临行前一夜,和光在执法堂挂好外出任务的牌子,正要离开,被西瓜师叔叫住了。他没有解释一句,面色严肃地领她去琉璃佛塔。和光以为白泽出了什么事故,默默跟在身后。
到了琉璃佛塔,他没有往上去,反而领她往下走。
上方是琉璃佛塔中心,佛力最精纯的地方,也是掌门净化白泽的场所。而下方是琉璃佛塔佛力最浓郁的地方——黑狱。她也去过,一年多前的斋戒日,执法堂堂主的考验。
她在这儿见证了三万年前的历史,也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怪物。
西瓜师叔依旧紧紧皱着眉头,脚步不停。
和光出声问道:师叔,我们为何来这儿?”
抵达阵法大门前,他才回身,直直地看向她,“洲九要见你。”
“见我?”她忍不住拖长声音,连声调都拔高了些。拖长的那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疑问,洲九为什么要见她?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其他人?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从斋戒日到现在过去一年多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现在有什么不同之处?
西瓜师叔启动阵法,为她推开门,声音放轻了些,“进去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他乱来不了。”
和光压下心底的疑惑,不紧不慢走进去,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这儿同一年前没有丝毫不同,魔气肆虐,黑雾翻涌,一眼望不见尽头。
谈瀛洲还是那般盘腿坐在棋盘前,魔气如流云从他身上流淌而过,纵情而恣意。他垂眸凝视棋局,手捏黑子,敲了又敲。
和光缓缓走过去。他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自顾自下棋。
她一屁股坐在对面,屈指扣了扣棋盘。
他递来一壶白子,轻轻说道:“来一”
和光捏住棋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翻了。
“来你麻痹。”
棋盘翻转,黑子白子蹦入半空,一颗颗化作魔气。
透过缈缈黑雾,她紧紧盯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唇角牵起一抹笑容,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般,打了个响指,棋盘重归正位,黑子白子也按之前的顺序摆好。
“过了一年,还是那么心急。”
和光偏头笑了,“你不也一样,关了两万年了,还是这么磨唧。”
他上翘的唇角顿住,似乎被这话冒犯到了。和光见状,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片刻过后,他捡起一枚黑子,徐徐敲着棋盘,缓缓开口道:“半个月前,诸天大会暂停,疏狂界飞舟从天极界返航,跨界传送阵还没传送完,九十九道紫金玄雷从天而降,打在疏狂界代表宁非天身上。”
哒。
清脆的敲击声停了,他抬眸看向她。
和光半阖眼皮,就这么看着他,不动声色道:“我知道。”
疏狂界把这件事儿按得极紧,前些天才传回消息,她也刚知道不久,坤舆界在疏狂界没有分部人脉,具体情形还不清楚。
比起这件事情,她更惊疑洲九打哪儿听来的。
他被关在琉璃佛塔多年,万佛宗禁令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给予任何消息,以洲九的脑子,能从丝丝缕缕的事情中抽丝剥茧地探知更多情报。
进入琉璃佛塔底部的弟子都受到监视,不可能有人告诉他。
他笑了笑,似乎看出她的警惕,手下又响起清脆的敲子声。
“其中的原因,你不好奇?”
和光也笑了,“要是好奇,你会告诉我?想要什么,直说吧。”
他笑意愈深,“我想要的,你们不是一直清楚么?”
“洲一?一个这样的原因,换洲一?你大牢蹲得太久,蹲迷糊了吧。”
和光讥讽地笑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禁打起鼓来。
如果没人告诉洲九这个消息,如果他是自己得知的消息,那么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光是坐在琉璃佛塔,就能得知诸天异域的事情?倘若如此,那么坤舆界的事情是不是也尽为他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