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静止的空间里,除了她和天极界修士外,唯一还能动的就是按住谈瀛洲的那只手。那只手的手心和手背都绘满黑色符文,与宁非天手上的符文相差无几,或许是疏狂界的修士。
秘境的流动被打断,时间被暂停,这个变化她可太熟了。
菩提秘境内,她就要用无双剑干死谈瀛洲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么被阻止的吗?当时制止她的是王负荆残留的神念,不知此时制止的这只手的主人又是谁。
她咽了咽喉咙,恭敬地问道:“敢问前辈是谁?”
那只满是符文的手动了动,没有退回虚空。片刻过后,放慢的声音从黑洞里传来,“艮目。”
和光迅速回想,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她偏头瞥了天极界修士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也不知道。
她心里斟酌一下,试探地询问道:“前辈可是秘境的守护者?”
过了一会儿,那头才传来声音,“姑且算是。”
和光并不满足于这种暧昧的回答,追问道:“晚辈出身的坤舆界也有这样类似的幻境,复盘众多人的记忆,通过掌握历史的几个关键节点,重新刻画嵌入关键人物的性格和原始冲动,来制成这样自由度极高、可以独自运行的历史幻境。这儿是至少三万年前的魔域,天问碑能模拟出这个幻境,疏狂界是不是知道魔域的历史呢?曾有疏狂界修士到过魔域并且回来了?”
这一次过了很长时间,那头都没有传来一点声音,密室的氛围沉寂下去。
她觉得对方可能不能回答,便换了种问法,“晚辈家乡的历史幻境内,一旦重要的历史人物死亡,或是关键节点被破坏,秘境就会彻底崩盘。此时前辈出现,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鸦隐不能死在这儿吗?”
谈瀛洲入侵坤舆界的时候,没有带上手下最大的干将鸦隐。如果是因为鸦隐早就死了,现在不过是把鸦隐死亡的结果提前,不会对历史进程造成太大后果,那么不该引得秘境守护者出现。莫非鸦隐没死得那么早,也不是因为背叛而死在谈瀛洲手中,它以后还要重要作用,那么秘境守护人出现阻止便合情合理了。”
这话说出后,过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那头才传来一声响亮的嗝声,接着酒味哗地一下从黑洞里溢了出来。
酒嗝?
咕咚、咕咚,流水落下的声音。
和光脑子里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莫非前辈在喝酒?疏狂界的修士,不喝酒才说不过去,但是在这个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重要么?”
“什么?”和光讶异。
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鸦隐死不死,与你何干?进入天问碑的目的,千方百计闯到这儿的冲动,忘了?”
和光当然没忘,她们都是为了解出【世界的终极】而来,“前辈可否透露【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吞咽声响起,“天问碑已经告诉你们了,接下来你们只能自己悟。”
和光还想再问些事情,半空中的那只手动了。整个手掌一转,手心手背的黑色符文脱离皮肤,绘制成阵法,环绕在手腕周围。然后,阵法变大了数圈,在半空中分裂成两个,直直朝谈瀛洲和鸦隐而去,把两人包裹住。
谈瀛洲和鸦隐的皮肤表面现出黑色符文,整个身体渐渐分散,仿佛是一个又一个阵法叠加而成,头部的阵法动了起来,数个黑色符文消散,又有数个黑色符文添了进去。
“他们的记忆修改了,王城的时间会重新回到鸦隐背叛前。我会送你们出城,就当这儿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谈瀛洲和鸦隐身体表面的黑色符文消失,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和光明白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答应了。那只手缩回黑洞前,她道,“多谢前辈,不知我们还有机会见到前辈吗?”
能做天问碑的守护者,艮目的身份绝不简单,等出去了,她得仔细查查才行。
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你悟出来了,我们自会再见。”
话音刚落,眼前的画面一转,干燥粗糙的黄沙扑面而来。
和光同季子野两人从高空坠了下去,砰地一声砸进沙地里。
季子野吐出好几口黄沙,还没缓过来,脑海里就响起虞世南的声音,【逃!趁现在!】季子野在心里啧了一声,没得办法,想要逃出和光的手掌心,眼下确实是最好时机。
季子野来不及细想,选定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还没跑几步,腰间一痛,束缚感几乎要勒断他的腰。低头一看,黄色的绳子,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和光的蛟筋。
季子野不甘心就这么被抓住,脚下猛地一踩,腾空而起,想要强行突破蛟筋。升到半空的时候,他心里庆幸了一会儿,她没能抓住他。然而还没开心多久,腰上的束缚感顿时强烈起来,拖着他往下坠。
他又砰地一下摔进沙地,迎面吃了一嘴黄沙,他挣扎着爬起来,后背被猛然踩上一脚,又是一嘴黄沙。
他被她死死踩住后背,就像被扔上岸边的鱼,一点也扑腾不起来。
季子野偏头看去,就见她弓下身子,狰狞的笑容一下子放大到眼前,吓得他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你想逃哪儿去?遍地都是天魔,危险得很呢,不如跟着我。”
季子野冷冷地看着她,心里冷笑,跟着她更危险。
这话说完没多久,远处刮开一阵强风,一只天魔嗅着鼻子,追了过来,一下子就冲到了他们跟前。
季子野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魔将,不足为虑。凭她现在的能力,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掉。
然而,天魔越逼越近,都到他们面前了,她还没有动手的预兆。季子野扭头看她,想看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她朝他笑了笑,甩动蛟筋,一下子把他举了起来。他浑身失重,脑子没法准确地思考。然后她抓住他的脚腕,把他当作锤子一般挥了起来。
季子野刚想骂出口,呼啦啦的强风灌进喉咙里,直直冲上天灵盖,眼前景色飞速变化,几乎要把他迷昏。他忍不住闭上眼,再睁眼的那一刻,一张狰狞的脸悚然闯入视野。
那只魔将和他脸对脸,就要亲上了!
季子野忙不迭扭头,用后脑勺对准魔将,接着后脑勺传来剧痛感,魔将被撞了出去。
他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拿他当武器来耍!
季子野恨不得大骂出声,此时情况紧急,容不得他想那么多,骂那么多。魔将又冲了过来,她只拿他当我武器,不会顾及他的身体感受等。哪怕他和天魔魔将离接触,恐怕她也只会拍手称快。
为了不和魔将亲密接触,季子野只得提心吊胆,时时刻刻对付魔将,时不时动手扒开魔将的攻击。
过了一会儿,等他消灭魔将,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强忍住心底的不耐烦,道:“我不会跑了,这下能放我下来了?”
她遥望远方一眼,然后调笑地看他。
季子野心头不安起来,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别急,还没完呢。”
下一刻,数只天魔从四面围来,逼到他们附近的时候,它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交流了什么一样,同时扑了过来。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季子野心里越发害怕。果不其然,她完全没有放他下来的心思,大力挥动着他的身体,就拿他当武器对付天魔。
被抡着转了一圈的时候,季子野还撑得住,能划动两只手对付天魔。第二圈第三圈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些抖了,双手也渐渐无力起来,只能勉强撞开天魔的身体。又过了几圈,脑子已经晕晕乎乎了。
不知转到第几圈的时候,腹部涌上恶心的感觉,一道黄色的液体从口中喷涌而出,射了天魔一身。
这一刻,不止是被浇了一身呕吐物的天魔,连“手持”季子野的和光也怔住了。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魔似乎被激怒了,浑身魔气沸腾,嘶吼着扑了过来。和光没有直接刚上去,她嫌弃地瞥了那些天魔一眼,似乎是为了避开呕吐物一般,连连退了好几步。
季子野暂时被放了下来,没放多久,等她解决完浇了呕吐物的天魔之后,他又被举了起来。
他晕晕乎乎地求饶,“放我”话还没说完,强风灌进嘴巴,裹挟着异臭味钻进喉咙里,他一边被自己恶心着,一边对付着天魔。
天魔消灭得很快,却也越聚越多。
“该不会是捅了天魔窝吧。”她喃喃着,语气带着一点担忧。
聚集而来的天魔没有特别厉害的家伙,没有一个近得了她的身体,全被季子野的身体打散了。然而数量实在太多,着实拖住了他们。过了好久,他们都没前进几步。
季子野忍住胸膛的恶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干掉围拢而来的天魔。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生出一股被盯上的感觉,后颈肉拔凉拔凉的。【低头!】脑海里响起虞世南急切的警告声,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低下脑袋。
咔噔——
牙齿撞击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季子野吓得心里一激灵,斜眼间看去,就见一张熟悉的脸。
鸦隐磨着牙,正朝他狞笑。
他差点被鸦隐一口咬掉脑袋!
季子野心里后怕起来,冲和光喊道:“快放我下去!”
和光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情,把他拉了下来,重重砸入地面,就像插入一根树桩一般。
鸦隐看都没看季子野一眼,眼珠子紧紧盯住和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和尚,就是你吧,害得老子撤退的家伙。”
和光心里稍稍想了一会,这不就是在牢房的时候,鸦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这么看来,鸦隐的记忆还真被抹去了,只是抹到了什么程度呢,她得试探试探才行。
她笑了笑,道:“是又如何?”
鸦隐重重地哼了一声,威胁道:“手底下的小子没用,才让你逃出监狱,如今,你别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和光眯起眼睛,又道:“谈瀛洲就派你来抓我回去,他自个儿不来?”
“区区一个人族罢了,哪儿用得着魔君亲自出手!”
和光笑了,“谈瀛洲去哪儿了?以他的性格,若是我跑了,必定亲自追上来才是!”
鸦隐眼神动了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着嗓子道:“关你屁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也敢妄自猜测魔君的心思!魔君每日的事情多着呢,哪能亲自上阵!”
和光直直盯住鸦隐,盯得鸦隐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这只天魔,蠢过头了吧,连谎都不会撒!
“谈瀛洲参加十魔君会议去了吧,不然轮不到你来。”
鸦隐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十魔君会议!”
和光咧嘴笑了笑,“我不只知道十魔君会议,我还知道你得罪了紫塞魔君,才没被谈瀛洲带去会议。”
第343章343破冰
◎和尚,过来——◎
“我不只知道十魔君会议,我还知道你得罪了紫塞魔君,才没被谈瀛洲带去会议。”
鸦隐神色大变,脸上的猖狂全然变成震惊,“你到底是谁?从何而来?为何会知道我和魔君的事情!”
这几个问题一出来,季子野觉得莫名的熟悉,好像不久前才问过。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和光,就见她脸上又摆出之前那副恸苦的表情,悲戚地哀叹了一声。
果不其然,她又拿出了那套五万年的说辞。
鸦隐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不可置信、怀疑吃惊、难以接受的情绪一一划过,最终停在纠结难受的情绪上,显然对和光的话信了大半。
提到它被谈瀛洲背叛的时候,鸦隐猛地皱紧眉头,打断了和光的话。
“魔君不会做这种事!秃驴,你别想离间我和魔君!”
和光依旧气定神闲,没露出一丝慌乱,她继续有条不紊地摆事实讲道理,把之前的话聊得更长,把坑挖得更大更深,不把鸦隐套不进不罢休。
然而这一次,鸦隐却没有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