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低低沉沉的嗓音,一声“烟烟”很温柔。
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抚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
人人都知她是高贵的华翎公主,她迷迷糊糊地想喊她烟烟的人只会有两个,她的皇兄和父皇。
父皇的声音还要更威严一些,所以是皇兄吗?
华翎的眼睛阖着,但身体已经像是有了自我的意识,朝发出声音的地方靠去,手指抓着一只袖子,莹白的脸颊主动贴了上去。
她重新回到了那年的雪夜,像个生病的小女孩和最宠自己的皇兄撒娇,“烟烟好难受,要吃甜甜的糖葫芦才能好。”
皇兄,烟烟虽然很害怕,但是只要吃到你从宫外带来的糖葫芦,就会变得勇敢了。
第十八章
华翎真正醒来的时候是在次日的清晨,天色发白,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神思清明。
撩开床幔挂在赤金钩上,她踩着软缎鞋子慢慢走出。
素芹等人看到她,差一点喜极而泣,忙上前扶着她,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她的身体出现一丁点儿的差错。
华翎看着她们紧张兮兮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长长的眼睫毛翘起,“太医怎么诊断的呀?”
她知道自己忽然晕倒肯定吓到她们了。
“太医诊断说公主因一时心神激荡而陷入昏厥,日后定要保持心平气顺,否则,长此以往公主的精力将会受到损害。”桑青语气轻快,告诉她太医诊断的时候陛下也在昭华殿。
“父皇在昭华殿待了多久?”素芹端过来了太医开的安神药,华翎盯着那黑浓的药汤皱了皱鼻头,闻一闻就知道特别的苦涩。
“陛下在太医诊脉过后又待了两刻钟。”素芹把药碗又往前放了放,坚持说道,“公主,太医交代安神药您是必须要喝的,每日都不能断。”
华翎苦了脸,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素芹的脸上看,有些可怜兮兮。
这是她的老套路了,凡是在她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她这么“拿捏”过。
尊贵清丽的小公主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你暗暗地祈求,没有一个人不为所动。
然而这次素芹铁了心,垂下眼帘不去看她,“公主,陛下和远在邺地的太子殿下都十分关心您的身体。”
搬出来皇兄,华翎知道逃不过去了,手掌捧着药碗放到唇边,憋着气,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她昨晚还梦到了皇兄,皇兄摸着她的头发喊她烟烟,让她不要担心。
腥苦腥苦的味道让她整张小脸都变得皱巴巴的,每日更稳稳群四而耳弍五9衣似柒她最后一口药汤含在嘴中,立刻嫌弃地放下药碗。
华翎很讨厌喝药,她吃惯了蜜甜,一点苦涩都接受不了。
“公主,您看这是什么?”
在她努力咽下最后一口药汤的时候,几串裹着晶莹糖色的糖葫芦忽然呈到她的眼前。
酸酸甜甜的气息立刻冲淡了浓厚的药味,华翎看着又大又红的糖葫芦,眸光变得呆呆愣愣的。梦境成真了,难道皇兄已经从邺地回来建康了?
不对,皇兄回来的话不可能不守在昭华殿,那昨晚……
“这是…谁带来的?”
她清凌凌的眸子有了些许的波动,不知为何,心脏也快速地跳动起来。除了父皇和皇兄,其实还有一个男人踏入过她的昭华殿。
“公主,谢太师突然出现在昭华殿外,奴婢等拦不住他也不敢声张。”素芹低声回禀,回忆昨晚那个胆大包天的臣子如入无人之境踏进公主的寝殿,心中的滋味复杂难名。
她和桑青两人其实是太子殿下在尚宫局挑出来的,被人教导一段时间后放至公主的身边。
但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公主走上一条不归路,罔顾太子殿下对她们的要求。
“谢珩,”华翎慢慢吞吞地喊他的名字,轻轻哼一声,“他难道以为本公主是个小孩子吗?”
想用几串糖葫芦就掩盖深夜私闯皇宫私闯昭华殿的罪行,真是好大的胆子。也就是他现在势大又有兵权,否则一定要治他的罪把他关到天牢里去,让他低声下气地向她求饶。
然而她心里这样恶意地想,身体倒还很诚实,手心攥着串着糖葫芦的木签,啊呜两口就吃掉了一颗,菱唇上沾了糖霜,愈发鲜艳。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整串就被她吃进了肚子里面。
抿去唇角的糖霜,她快乐地眯起眼睛,心情变得愉悦起来,问起那个害她的老嬷嬷眉间已经不见阴霾。
“那个老嬷嬷如今在哪儿,是死了还是被抓起来了?”
“回公主,那人是太子妃从王家带进宫的陪嫁,韩嬷嬷。您晕倒后,奴婢等人暂时未能按照您的命令去做。后来,太极殿的禁军将人带走了。”
“人在父皇那里,”华翎若有所思,“太子妃有否到过昭华殿?”
“太子妃派人来过,有意赔罪,但公主您还在昏迷之中,奴婢等人不敢擅自决定,于是并未让人进殿。”
“你们做的不错,本公主一定要杀了那个韩嬷嬷。以后,我和太子妃之间将不会存在任何和解的可能。”她眸色倏然暗下来,冷若冰霜的小脸显出凛然之态。
这一刻,她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单纯少女,她是成帝亲女、太子胞妹,华翎公主。
昭华殿的宫人们俱是一惊,公主初露威仪,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华翎整理好仪容之后,就带着人去了太极殿。
她身穿一件绯红色的宫装,层层叠叠曳地的裙摆用金线绣出了大朵大朵的牡丹,颈上戴了镶嵌着宝石的金璎珞,发髻也罕见地繁复,簪了红玉珠钗。
绝艳生芳,华容婀娜。
一路走去太极殿,所有宫人都面露痴迷,久久不能移目。
胥任从得知她醒来就已经料到公主定然会到太极殿,但真的看到盛装而来的小公主,他动了动嘴唇也难得有些惊了。
让他惊的不是小公主倾城娇艳的美貌,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颇有昔年那位大长公主的风采。
“大监,父皇要处理朝政,不必去打扰他了。”华翎仰头看着巍峨的宫殿,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本公主要亲自审人,带我过去吧。”
胥任面露怔忪,片刻后应声称是,“公主千金之躯,不宜踏入那等脏污之地,不如老奴去将人带到偏殿。”
华翎摇头,“不必了,我不在乎。”
胥任迟疑些许,只好领着她往后殿的一处暗房走去。
暗沉不见天日的房间内,那个韩嬷嬷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形容狼狈地倒在地上。
一整夜她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早就没了在东宫颐指气使的神态。
看到华翎,她呜呜呜地求饶,臃肿的体型不停扭动,涕泪横流。
她敢在王家随便作践不得宠的庶女,敢在东宫随意打骂宫人,也敢在宫外仗着权势为家人敛财害人,然而一旦对上真正高贵得宠的华翎,立刻吓瘫了。
“殿下,是否需要让人先拿开她嘴中的布?”胥任狠狠皱眉,在一旁提议。
昨夜拿了人,若不是顾及到东宫,早就将这个老货处死了。他派人查过,这老货跟在太子妃身边做过的恶可不少。
让她说话也是方便华翎询问,自然也意味着她还有一线生机。
韩嬷嬷是这样想的,胥任等人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华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声音清脆,“不需要问她话,本公主要她立刻去死!”
她连一点希望都不给韩嬷嬷,房中随侍在一旁的禁军闻言亦不犹豫,拿出廷杖意欲将人杖毙。
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尊贵的少女反手抽出了放在一旁架子上的长剑,锋利的剑刃对准惊慌不已的老嬷嬷直接划下。
一瞬间,鲜血横流。
韩嬷嬷手臂被划伤,瘫软在地,身下多了一滩骚臭。
华翎冷冷地开口让人拿下她嘴中的布,重新用剑指着她,“我问你答,否则你就去死!”
第十九章(小修)
她的话音落下,暗室静的落针可闻。
这一剑震慑到的不只是瘫软在地的韩嬷嬷,还有对华翎忠心耿耿的素芹等人,她们有一种公主换了人的感觉。
然而,当她们看到冷艳的少女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衣裙不放的时候,又坚信这是她们日夜相伴的公主殿下。
那究竟是什么让公主殿下拿起了剑,对着鲜血也不畏?肯定是这个老货做了过分的事!恶狠狠的目光盯紧了韩嬷嬷,意图将她生吞活剥。
本就被吓瘫的老嬷嬷在嘴里的布条都取下后,只有一双眼珠敢动。
“本公主只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告诉我,你随太子妃在东宫两年,太子妃究竟是如何对待太子殿下,我的皇兄?”
出人意料的,她问了这个问题。
少女手中的剑拿的很稳,正对着老嬷嬷的喉咙,灿若繁星的面庞与依旧娇软的声音印证着她金尊玉贵的身份。可这一刻,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剑会没有结果。
包括曾认为她天真好骗的韩嬷嬷。
“公主殿下,老奴…一定如实回答,如实回答。”
“太子妃嫁入东宫,两年来跟太子殿下相敬如宾。但,但这只是表面的功夫,实则太子妃因为依着本家的命令与太子成婚,心里对太子殿下就有…有一些抵触。”
华翎的剑往前又送了一寸,只差一点点就抵到韩嬷嬷的皮肤。
那人的喉间发出“嗬嗬嗬”的声响,急忙又说下去,“不只是抵触而已。太子妃从来不将太子殿下当做她的夫君,不关心太子殿下的安危,不过问太子殿下的衣食住行。而且,而且太子妃曾经说过,她只是王家女,不是皇家妇。”
这句话出口,华翎慢慢地将剑往后撤了些许。
韩嬷嬷就像是受到了鼓励,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太子妃还极其厌恶和太子殿下亲近,私下以各种借口逃避与太子殿下同房。有一次本家传信暗示太子妃尽快怀子,太子妃怒极之下诅咒太子殿下,尽早,尽早亡于黄泉,以还她自由之身!”
亡于黄泉!
华翎睁着不喜不悲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大监,将她送到冷宫,只准她做苦力。”
从头到尾她真的只问了这一个问题,没有让老嬷嬷道明她犯过的罪恶,没有询问太子妃与王家的来往,没有追究太子妃暗地里在东宫又做了什么。
她转身从暗室离开,脸上的神态虽然淡定,但心中依然有些许忐忑。华翎当然知道太子妃背地里定然和谢贵妃有勾结,但她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上一次她已经在男人那里给谢贵妃一个“教训”,这一次她必须要换一个角力的对象。
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护着他曾经的未婚妻呢?
胥任深深地看了小公主的背影一眼,让人将老嬷嬷拖了出去,他没想到小公主居然心中会有如此的沟壑。
不错,在成帝乃至他们这些人的眼中,根本不在意太子妃是不是骄纵苛待宫人,亦或是本性有多么狠毒,他们只需要确认一点,太子妃作为东宫的女主人必须和太子殿下一条心。
如若不是,太子妃就将失去她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