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3号,以当下我们的有生力量,已经无法再协助你搜寻祭司的下落了。”
至此,龙剑录终于结束了他的等待。
他早有预感,最初的期待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光阴里被反复消磨殆尽,骑士团曾经是所有人的保护者,但现如今,甚至已自顾不暇。
“你觉得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吗?”龙剑录问。
“这很难说……”龙协的声音犹豫片刻,最后也许觉得不能再这样,于是说了实话,“是的,我认为他已经死了。”
龙剑录说:“我会自己去找,不再动用总部的力量。”
“这可以接受。”龙协声音又说,“祝你好运。”
遥光问:“这是他吗?”
“是的。”龙剑录的记忆里,父亲始终没有正面出现,偶尔闪现的,只有他的背影。
遥光说:“除了他与闪戎,还有谁,也许需要使用我的躯体?”
“不,”龙剑录说,“你不一样,遥光,不要相信邢武的话,你就是你。你不是谁的备份,或者什么容器!”
遥光盯着画面上龙协的背影看,龙剑录却大声道:“遥光!”
遥光回过神,龙剑录认真地说:“对我而言,你就是你!你是我从42号废墟里带出来的遥光,就这样。”
遥光不安地看着龙剑录,在那坚定的目光中,他渐渐地平静下来。
龙剑录又道:“后来,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发动了最终的那场战争。”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遥光问。
“我没有去。”龙剑录说,“那天,团长找了个借口,把我支离圣堂,等我回来时,骑士团折损过半,他们集体投票,决定就地解散,那是唯一一场我没有参与的行动。”
“我现在要去继续十二年前没有完成的任务了,”龙剑录说,“遥光,你希望陪在我的身边,是吗?”
龙剑录抬起头,看着那星河般的记忆,说道:“祭司是这个世界的最后希望,现在他落在了‘树’的手里,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注定去完成这一切。”
“是的。”遥光小声地说,他伸手抱住了龙剑录,说:“我一定会陪着你,无论去哪儿。”
记忆流动,在空中呈现出奇异的涡旋,拖着流星般的光芒。
龙剑录躺在台阶上,枕在遥光的腿上,这是遥光醒来之后的第九天。
“如果我也有记忆就好了,”遥光说,“我就能让你知道我的过去。”
“这样就很好,真的,”龙剑录说,“不用纠结于过去,我让你看这些,只是希望你更了解我。”
遥光把一手放在龙剑录的侧脸上,那些画面里,龙剑录从十四岁到二十六岁,正在不断地成长,那几乎是他的整个人生了。
最终,计算机缓慢地收回了投影,进入待机状态。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龙剑录说。
他起身,走向圣堂大厅后。遥光站起身,在这空旷的建筑里走了几步,望向天花板与四周,这里很冷清,他可以想象当年的守护者们利用此处作为据点,监视着远方“树”的一举一动,犹如黑暗世界里的一座顽强灯塔。
“等等。”遥光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他转过身,重新打开投影,回卷到龙协的背影。
“这是什么?”遥光喊道,“龙剑录!快回来!”
在龙协的后颈上,有一个小型的、闪烁着的电子圆盘。
转过身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墙壁上,一名男性的身体挡在面前,封死了所有空间。
遥光完全没有察觉,登时大喊一声。
“嘘……”那男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的眼神很深邃,留着长发,胡乱地挽到了脑后,穿着骑士团的战斗制服,背着一把长长的武士刀。
看到风衣与战斗服时,遥光便放下了警惕。
“你是谁?”男人扬眉,看着遥光的双眼,询问道。
“你是谁?”遥光喃喃道,他没想到还会有人来圣堂。
“我是5号,‘刺客’。”那男人又上下打量遥光,说,“你身上穿的,是我老婆的衣服。”
“呃……对不起。”遥光说,“是龙剑录给我的……我不知道他……他在哪儿?我这就还给他。”
“他已经死了,”刺客说,“3号让你穿,你就穿吧。你和3号是什么关系?”
“放开他!”龙剑录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顷刻间一道虚影已到了面前,那5号“刺客”动作却极快,瞬间拉开了距离,龙剑录在空中抽剑,“叮”一声碰撞,紧接着“叮叮叮”三下连响,遥光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刺客已蹲在了高处的栏杆上。
龙剑录在圣堂大厅中长身而立,朝刺客说:“柏,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下来咱们好好说说。”
柏懒洋洋地说:“不下来,我打不过你。”
龙剑录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剑归鞘,发出不满的声响。
遥光看着两人,正判断他们是不是有仇,龙剑录却朝遥光说:“过来吃饭,不用理他。”
“听说有人入侵了圣堂的信息库,”柏说,“我过来看看。”
龙剑录:“你在峰峦避难所,距离这里一千多公里,三个小时前我们才抵达圣堂,从你那儿过来,要一整天时间。”
刺客在阴影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带着少许邪气。
他们是朋友吗?看上去像。遥光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叫“柏”的刺客,并回忆着他话里透出的重要信息。
“这位,您就是传说中的先知吗?”柏走上前来,在台阶下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龙剑录:“不要碰他,警告你,否则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柏说:“所以祭司呢?”
龙剑录沉默。柏又问:“3号,你打算做什么?”
龙剑录说:“我们要到树下去,祭司被抓走了,得去救他,再让他和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柏皱眉道。
“是的。”龙剑录说,“两天前我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要把树关机,就必须把祭司的意识上传,那小子不配合,自己跑了,结果被树抓了,就这样。”
柏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转身也坐在了台阶上。
“这简直是他妈的命运之神的恶作剧。”柏说。
被这么一说,遥光也觉得相当荒唐,他看了龙剑录一眼。
“你想说什么就说,”龙剑录道,“不用在乎5号。”
“我没有要说的。”遥光答道。
“你想说我很倒霉,是不是?”龙剑录问。
“是有一点。”遥光终于也忍不住,放下餐盘,大笑起来。
“你就不能好好劝劝祭司,”柏,“让他配合点去死么?”
“感谢您的提醒,我正要这么做。”龙剑录说,“现在人手不足,你愿意帮忙?”
“嗯,”柏随口答道,“去吧,正好我也无聊。”
遥光听到这对话时明白了,他们正在以最轻松的口气,讨论着即将要去做的事,从柏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多了一名伙伴。
“你刚才大喊大叫的,找我做什么?”龙剑录朝遥光问。
遥光把龙剑录带回圣堂中央,打开投影,问:“这是什么?”
龙剑录端详曾经的父亲后颈的装置,说:“这是一个意识备份器。”
遥光充满疑惑,柏说:“是骑士长生前所发明的,通俗地说,这东西可以连接你的脑子,相当于一个生物硬盘传输口。”
龙剑录简单解释了下,遥光明白了。
龙协当初发明了能直接传输记忆的装置——制造出一个个体,再通过这种嵌合在后颈的圆盘,就能把自己的记忆备份到另一个个体上去,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复活”。
“父亲的备份过程被打断,”龙剑录说,“导致骑士长只保留了他的一部分记忆,我记得我朝你说过这件事,但在这个复制人的余生里,他一直带有‘备份未完成’的坚固认知,始终戴着它。”
“你们用过它吗?”遥光说,“两个意识传输器才能发挥作用?要满足什么条件?”
“理论上是的。”龙剑录说,“插在后脑勺上就能用。”
柏端详遥光,说:“你俩想拿这个做什么?脑交吗?恕我直言,最好别玩这么大,据说这玩意儿只有对于没有思想的复制体才起作用,对已经拥有自我意识的人来说,两段记忆冲突起来,很容易把人变疯子。”
“是的,”龙剑录严肃地说,“会变成人格分裂。”
突然间,龙剑录想到了什么,怔怔看着遥光。
“可以……”
遥光尚未开口,龙剑录就已经明白了他所想的:“可以这么做!遥光!我觉得值得试试!”
柏一脸疑惑地问:“可以什么?”
“将祭司的关机指令,用备份的形式直接输入到另一个人身上……”
柏简直忍无可忍:“你有病吗?!不能摁着他的头让他接入进去?他本来就该死,你还打算搭上一个?!”
龙剑录说:“我去找找另一个意识传输器,就在圣堂。”
“疯了,”柏说,“你打算让谁去替他死?”
遥光却笑了起来,他知道龙剑录如释重负。可他再次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谁去做这个备份?
龙剑录拿着两枚圆盘过来,答道:“这是骑士长生前留下来的,一枚一直放在圣堂,另一枚,他们从遗体上搜集到了它。”
“是的,”柏冷冷道,“还是我当初亲手捡回来的。”
遥光要接过,龙剑录却不给他,警惕地盯着他看。
“让我看看!”遥光说。
那是两枚金属制的小型圆盘,泛着金属的光泽,遥光拿了其中一枚,龙剑录说:“摁在后颈上,就能进入传输模式。”
“接线呢?”
“无线传输。”
“记忆啊,这么大的数据量,居然用无线传输?”
“所以很慢。”龙剑录说。
遥光依稀记得似乎在闪戎的后颈上也有一个这东西,他在接收谁的记忆?或者是接收树的命令?
“来,还回来。”龙剑录要求遥光,遥光却不给他,然而龙剑录只是发动时间流能力,几乎是轻轻巧巧就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