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狼:“正在伤兵营,给受伤的将士们治伤。”
龙剑录有时甚至说不清,遥光究竟是自己的助力还是劫数,说是上天派下来协助自己一统天下的吧,他的行为却简单粗暴,而且没人能控制住他,甚至龙剑录还说不过他;说是来对着干的吧,遥光却又事事从自己立场出发,为他考虑。
龙剑录努力平复心情,离开王帐,到得伤兵营外,听见遥光的声音传来。
“你只要休息就好了……”
“神仙啊!”
“神仙!”
营帐外,士兵看见龙剑录,纷纷单膝跪地,龙剑录没有说话,走进营中。
遥光把一名士兵断掉的腿抱过来,接上他的断肢,把手按在伤口处发动法术,断腿居然奇迹般地长上去了!
龙剑录:“……”
所有的伤兵都挣扎着过来,跪在地上,看遥光显露神迹。
“谢谢您——谢谢!”那断腿的小伙子痛哭道,“神仙啊!”
遥光:“试着走几步?”
小伙子:“但是神仙,这条腿不是我的……”
龙剑录:“………………………………”
“啊?”遥光有点尴尬,说,“我拿错了吗?”
“那条才是。”士兵又说。
“我可以用他这条!”一旁地上又有士兵说,“只要腿接上,我不嫌弃!求求神仙!”
遥光于是用超高水平与工艺,给两个士兵接上了对方的腿。
龙剑录看到此情此景,只觉眼前发黑,几乎要吐血了。
接着,遥光把这个伤兵营里受伤的士兵们治好,又去下一个营房。
龙剑录沉默地跟在遥光身后,每到一个地方,遥光便把半死不活的人全部救活了,余下死透的尸体实在没办法。但凡还有一口气,这位准皇后就能妙手回春,且不需要任何药材、针石,犹如圣光笼罩。
全程他没有与龙剑录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一名士兵也痊愈,遥光总是走来走去,也有点累了,转身离开营房,在大营前坐着。
夜已深,龙剑录站在遥光身后。
“我只是想帮你的忙,”遥光的语气很冷静,说,“没有想到这些,对不起。”
遥光此刻心绪很平静,他觉得这次的技能设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连带着来到这世界上,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以为龙剑录会高兴,但现在他发现了,在自己压倒性的、决定一切的力量面前,带给爱人与士兵们的,只有恐惧。
龙剑录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遥光。”
“我也常常在反省。”龙剑录来到遥光身边,坐下,望向他们头顶的星空,星辰闪烁。
“战争究竟是什么?”龙剑录喃喃道,“如果某一天,我拥有了横扫一切的力量,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再发生?这些士兵和我的敌人,他们在战场上失去生命,是为了捍卫什么?”
遥光沉默地听着,有时他发现,笔下的主角,竟是比他这名造物主思考得更多,就像上一本书里的闪戎,总是思考着“天外有天”的含义。他们由自己所创造,却仿佛走得更远了。
“我不知道。”遥光答道,“我只相信,让自己人死得少一点,让敌人死得多一点,就能结束战争。”
“什么是自己人?”龙剑录说,“什么又是敌人?当我们手握力量时,是不是所有的反对者,都将在强横的力量面前被彻底扫除?余青松、小舅、以及朝堂上反对咱们婚事的人,他们是敌人么?”
遥光不说话了,事实上他的内心是很不服气的。
龙剑录又耐心地说:“大家只是立场相异。”
“你知道吗?”遥光突然说,“要不是看你的面子,说不定我会把他们全杀了。”
“我知道。”龙剑录沉声答道。
遥光说:“所以我是个邪恶的人吧?我不尊重生命,别人得罪了我,我就想整死他。”
龙剑录说:“但你也会救助士兵,治好他们。”
遥光:“全因为你而已。”
遥光突然觉得,也许他确实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活了这么多年,一朝发现自己是坏人,让他有点挫败。在他的眼里,这些角色只是文字设定,或连文字都算不上,仅仅是未成文的、脑海中的幻想。
龙剑录说:“我小舅被抓了,明天陪我一起去救他,好吗?”
遥光看了龙剑录一眼,没有说话。
“这次不要使用法术,”龙剑录说,“让我倚靠凡人的力量,或是通过谈判,或是开战,我会将他救回来,平息这场战争,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用了。”
遥光说:“士兵受伤也不用吗?”
“是的。”龙剑录认真地说,“收起神明所有的法术,将人间还给凡人。我们有生老病死,有值得付出生命去捍卫的信念,正因如此,这些东西才显得宝贵。”
“好吧。”遥光不太明白龙剑录的逻辑,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只得答应他。
“我爱你。”龙剑录最后说,继而起身离开。
星光洒落,遥光安静地坐着,龙剑录表达爱意的话没有打动他,反而被他尽数略过,此刻他所想的却是:自己把这个世界搞得简直一团糟,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设定这么多超级能力的,他会怕我吗?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
然而他已对这个架空古代世界的设定失去了最初的兴趣,生活无聊,物资不便,更没有现代科技,唯一吸引他的就是龙剑录,可自己所展现的法术,已经让爱人觉得不安了……遭受了挫折后,遥光产生隐隐约约的逃避念头,想离开这里从头来过,再总结经验教训,设定一个新的世界——在那里与龙剑录重新相遇。
对创造出的世界不满意,随时就要推倒重来,从这点来看,遥光确实有着造物主的不良习性,就像从前他写小说时写了个开头不满意,就将文档扔了另开一般,直到如今他依旧抱着半途而废的心思。
可是龙剑录怎么办?我要是走了,让一切再来一次,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在这里孤独度过一生了?
遥光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回帐篷去,过来服侍的是一脸慌张的合禄,不知道为什么,遥光看见他心里就有火,也不说话,黑着脸就睡下了。
翌日,起床号响起,军队在早饭后紧急集合,再次开始行军。龙剑录在王帐内安排,遥光睡眼惺忪地进了帐内。
“陈飞狼呢?”遥光问。
龙剑录看了遥光一眼,说:“率领前锋部队,出去执行任务。”
遥光看见地图上是标记出的、启州的数个重镇,这些地方都被留国所占,谢泓落入敌手下落不明,龙剑录正在计划进行分兵。
蒋寻说:“昨日我们打垮了汇关前的主力部队,如今各个击破,想必只是时间问题。”
龙剑录:“希望早点找到我小舅的下落,出发罢。”
一夜过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龙剑录绝口不提他们昨日的冲突,遥光心中则充满了忐忑,这天他骑着马,跟随王师的急行军,而龙剑录始终把他带在身边。
是日,马不停蹄地抵达第一个重镇,龙剑录让遥光与蒋寻留在后方,便率领军队上了战场。没有法术的帮助,骑兵开始冲锋陷阵,又是一番惨烈的决战景象,中箭受伤的士兵们哀嚎着被抬下战场,遥光看着他们,又有点不忍。
他趁着蒋寻不注意时来到营地中,发动法术为士兵们治伤。
“谢谢……谢谢神仙!”
“嘘,”遥光小声道,“不要声张,谁也别说。”
遥光只为重伤濒死的士兵们治疗,挽回他们的性命,轻伤则一律不管,免得再挨龙剑录的训。
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遥光环顾营地,突然又有点迷茫。也许参半?看见同样有着悲惨命运的他人时,他会忍不住出手帮一把;被人得罪了也一样会暴跳如雷,设法报复。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吧?
随着远方鸣金,王师取得胜利,夺回了启州重镇——校河。
紧接着一日休整之后,陈飞狼率军攻打的北线传来消息,北面的杏阳镇也被夺回了。战线开始会合,朝着启、留二国边境上,最后一地高城挥军而去。
龙剑录确实有着睥睨天下的军事才华,仅仅出征五天,便夺回了启州的大半,不仅如此,对地形的判断,什么地方有陷阱,什么地方容易被伏击……以及对敌人的了解,都让他所向披靡,不遇败绩。
“明天打下高城,就能回去成婚了。”蒋寻难得地主动说了句话。
龙剑录扫视众人,说:“谢将军生死不明,朕的婚事,全靠你们了。”
话中之意很明显,留国迄今尚未要求和谈,手中尚握有谢泓作为人质,届时一定会以谢泓性命作为要挟让龙剑录退兵。
龙剑录若拒绝,敌人很可能会杀了谢泓,这么一来,他们的婚礼多多少少会蒙上一层阴影,龙剑录少时父母早逝,小舅是他唯一的亲人,戴孝是肯定的,守孝期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亲,这是大忌,无关规矩,乃是人伦,皇帝也必须遵守。
“我可以带一队人,”陈飞狼说,“绕过高城后方,寻找时机进行突袭,但需要协助。”
陈飞狼望向遥光。
遥光沉默片刻,而后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龙剑录很清楚他们的意思,陈飞狼要借助遥光的力量,救出他的小舅,攻陷高城,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就按先前商量的计划来。”龙剑录沉声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王帐中作战会议结束,大家散了。
“哪怕想救亲人的性命,也不愿意让我使用力量么?”遥光问。
龙剑录答道:“你已经答应过我不再用法术了,遥光,让我凭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遥光:“但他可能会死哦。”
遥光虽然不喜欢谢泓,却知道谢泓是龙剑录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世间谁人无死?”龙剑录说,“我也会,你或许不会。尽力而为,各听天命就是。”
遥光只得也离开王帐,龙剑录又说:“我爱你,遥光。”
是夜,遥光正在营帐中侧躺着,外头很安静,一只手稍碰了下他。
遥光吓了一跳,发现是穿着夜行服的陈飞狼,他全身漆黑,连体的夜行服上扎了腰带,能隐约感受到体温,他蒙着面,眼神却是明亮的。
“帮我个忙,”陈飞狼小声说,“我要去救谢将军。”
“龙剑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遥光说。
“谢泓也是我表叔。”陈飞狼答道,“帮我一次,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遥光想起来了,陈飞狼与谢家也有着亲戚关系,陈飞狼可不管用不用法术,他只是觉得人救出来了就行。
“好吧。”遥光起身,陈飞狼又问:“你要换衣服么?”
“不。”遥光跟随陈飞狼出了大营,翻身上马,身后跟着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军队死士,不闻声息,纷纷上马。
“不用他们,”遥光说,“让你的部下们都回去。”
陈飞狼略一迟疑,相信了遥光,遣散他的死士部队。两人共乘一骑,在浓重的夜色中奔向高城。
“皇后,你的法术不会失灵罢?”陈飞狼骑马带着遥光,回头问道,“我的身家性命可就全交给你了。”
遥光:“不会,你放心吧。”
陈飞狼:“你的法力究竟来自何处?祈求神明?”
遥光:“我就是神明,你忘了?这是你自己说的。”
陈飞狼说:“我说施法,你用什么与上天沟通?”
遥光:“问这么多,不怕我揍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