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实硬挺的树干,一根根壮硕的茎脉往顶端生长,丛丛枝叶朝四方上翘,密集结成倒伞形状。
诸天万界,从未见过如此怪谲诡异的巨木。
更别说这样的树,整整聚了一座森林。
然而这里是曜台,是不存于诸天万界的大漠,怎样怪异的景象都有可能出现。
尸体的路,指向那儿。
茫茫大漠的绿洲,说不定坤舆界和疏狂界的家伙正在休养生息。
如此一来,便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天无绝人之路!
殷羡笑了。
若是兵力够多,他定会让弟子们包围整座森林,不要放走一人。然而眼下逾疆界的人数和灵气也不多了。
殷羡吩咐弟子们在绿洲外围设置隔绝阵盘,除了逾疆界弟子,其他人都出不去。
殷羡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
逾疆界弟子握紧刀刃,紧跟其后,踏入森林。
季子野没有进去。
他并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也不在意天曜大战的胜败。他现在只想出去,离开曜台!
打开储物袋,符文阵盘不剩多少,关键时刻或许可保命。
眼神瞥到一抹银光,怔了片刻,竟然是银月环。九曲城的恩怨,才过数年,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他拿了出来,摩挲银白的戒面。
涌上脑海的不是柳幽幽的脸,而是樊楼的初遇。
那时,如果他听大师姐的话返回万佛宗,没有留在大衍宗掺和那些破事,今日会不会不一样
沉浸思绪的时候,森林深处惊起一声尖利的惨叫,吓得他攥紧银月环。
刀光骤起,纷纷扬扬的刀势如暴雨般劈了下来。
尖叫声此起彼伏,死寂的绿洲登时就喧闹起来。
季子野很是疑惑,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
出招回防,不得不泄露灵气。森林里面只有逾疆界弟子的气息,并无他人的存在。
那么,逾疆界弟子对付的是谁?什么能令身经百战的逾疆界弟子发出这样的哀鸣?
急促的脚步声踏进。
一名逾疆界弟子摆臂乱跳逃出来,背后竟然负着一根树干。乱挥的双臂,似乎想扒开树干,而这树干生出灵智般死死抓住该弟子。
弟子冲到绿洲边缘,身上的印迹触发阵盘。该阵盘本不会禁止逾疆界弟子的出入。
又有一座阵法拔地而起,覆盖逾疆界的隔离阵盘,彻底罩住整座绿洲。
从阵法纹路来看,赫然是疏狂界的手笔。
越来越多脚步声过来了。
每人身上,或多或少缠着奇形怪状的树枝。逾疆界弟子们争先恐后冲出绿洲,却被隔离阵困住,无法出去半步。
一根根藤蔓伸出绿洲,捆住逾疆界弟子们,拉了回去。
季子野回望绿洲,那些怪诞诡谲的巨木都在迎风招展。偌大的森林,突然就活了回来。
什么鬼?
加上囊括绿洲的隔离阵法,他猛地回过神来,陷阱?
并非是他们追上,而是坤舆界和疏狂界早就在绿洲布置好了,他们一脚踩进敌人的圈套!
季子野吓得松手,银月环坠进沙面。
他可不想给逾疆界陪葬,打算找回戒指就走。蹲下身子,拨开细沙,指尖刚触到银月环,蓦地有种刺骨的疼痛。
这时,染血的白靴踏进视野,一脚踩上季子野的手背。
季子野瞥到鞋面的万佛宗纹路,惊恐抬头,就见和光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眼神满是厌恶。
“这些年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
她的语气带着沉重的疲惫,挥来的一掌却没有留力分毫。
季子野才觉暴虐的佛力迎面而来,脖颈一痛,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失重感很强烈,浑身的血液都在脑袋涌去。脚腕有种被捆紧的束缚感,好像被倒吊起来。
睁眼一看,茫茫无尽的幽暗。
唯有一点微弱的银光,投在和光脸上。她就坐在不远处,捏着银月环,也不知在想什么。
“醒了?”
她没有看他,垂眸凝视银月环,好似他还没一枚戒指重要。
季子野运转丹田,发现全身穴位被封,没有一点力气。脚腕的绳索捆得极紧,挣脱不开。
逃不了,没有任何办法,明白这个事实之后,心脏沉了下去。
他强忍惧意,挤出笑容,“大师姐没杀我,难不成要带我回万佛宗受审?”
“就你?”
她抬眸瞥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倏地笑了。
“有资格在万佛宗受审的是忘情禅子季子野,数年前叛逃鬼樊楼。在疏狂界,我亲手杀了他。”
她拧起眉头,眼神染上嫌弃和憎恶,“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好意思喊大师姐。”
季子野压下怒火,脸上全是屈居人下的谨小慎微。
“是什么重要吗?享有相同的记忆,不就是同样的人?我依旧是季子野,不过把灵魂换了具身体。”
“灵魂换身?”她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般笑了出来,“你不会信了吧。”
季子野没有回话。
“没想到你这么天真,倘若世上真有这种邪法,怎会有那么多无奈坐化的大能!”她毫不掩饰语气的讥讽。
季子野心头涌上浓浓的不安,反驳道:“大师姐不信也无妨,待我飞升之日,想起前世今生无数轮回的记忆,仍旧是那个季子野!”
“不用等到飞升,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现在就让你看清楚。”
她起身走近,一掌捅入他的丹田。
再厚的伪装也遭不住这一下,季子野觉得皮肤被人整个儿撕开一般,痛得眯眼。
羽翼展翅的声音划破空气,片片黑羽飘落。
她抬起右手轻打响指,指腹擦出火苗,点燃四下的枯木,登时照亮周围。
从她睨视的瞳孔深处,季子野看到自己,漆黑一团的自己。
他摇头,不,不可能
她的眸子渐渐眯紧,嘲弄的意味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大喊,不可能!
下方响起潺潺水流声,水面反射火光,登时大亮。
她挑眉,不信你自己看。
他急忙下看,就见水面倒映出一只漆黑的禽鸟。
他尖叫大吼,禽鸟张大嘴巴。
他疯狂摇头,禽鸟胡乱转首。
“季子野生性卑劣,也是资质绝佳的天之骄子,是万佛宗的忘情禅子。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坤舆界随处可见的涂涂鸟?”
她掐住禽鸟的脖子,把恶魔般的刺骨语言灌入他的耳朵。
“就算你飞升,又能想起什么前世记忆?在森林嗷嗷待哺,抓虫吞食,被人笼养?学人语乞求食饭?”
记忆最深处的欲望终究占据上风,禽鸟开口吐出人语。
“只要我能飞升,摒弃所有轮回,我就是季子野!”
从人族到畜生的落差,被虞世南欺瞒至今的恨意,不愿接受事实,理智动摇,它紧紧抓住唯一的稻草——作为季子野飞升
“你没有机会了。”
她一掌贯穿它的丹田,滔滔滚滚的佛力碾过丹田的魔气,顺着经脉丝丝缕缕流向全身。
极度的屈辱和绝望涌上心头,它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就在她的手掌心。
这股佛力掌控身体的同时,并没有立刻杀死自己,它讶异地发现这股佛力反而让它的意识更加清醒。
觉知延伸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遍布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经脉,它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地方的脉动,那些疼痛的轻重。
她拿出一柄小刀,顺着它的脖颈划到脸庞。
它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声音都在发颤。
“你想干什么?”
刀刃贴住鼻尖,刺骨的寒光直直映在它眼神深处,接着这柄也刺入眼睛,一转,一勾,把眼珠挑了出去。
急剧的痛楚刺激得它惨叫出声,开口不是人族的痛哼,而是禽鸟的啼鸣。
它绝望之际,她的话又把打入无底深渊。
“听过大业帝发明的凌迟吗?将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先切头面,再割手足,然后是胸腹,最后枭首。”
每说一句,小刀便移到那处,透骨的寒意直直钻入。
“人族的凌迟能切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不知涂涂鸟能下多少刀?”
季子野本以为她在开玩笑,却见她的唇角缓缓扬了起来,声音越来越温柔。
“放心,贫僧技术很好,一定能钻研这个谜题。”